2008/7/29

2008年6月日记

2008-06-02
生活过得有些荒疏了。晚上室友一起吃饭,很快就要分别了,各去东西。

2008-06-05
办完一件事的间隙,放松了自己,却发现繁杂的事情又已经堆积起来了。也许休假的意义就在于此吧,不至于劳累让人失去活下去的希望,这样就可以重复着劳累,社会就得以进步。
存活着的人是多么坚强,他们被锤炼成牛皮糖一样有韧性,如此就不至于夭折。这是《老子》早就告诉过我的道理,我明白,我要反抗。

2008-06-07
一回到学校,免不了心生厌烦。似乎彼此也没有什么新生活供做谈资,于是见面就问学业或将来出路,其中还充满着猜忌和戒心。但无论如何,我想逃离开此地,几天也好。明天就去旅行,和宝瓜度过一个远离尘嚣的端午假期。

2008-06-13
只要日记存在着间隔或者空白,那么在这间隔或空白中我就是幸福的。端午节那天,我们在天津度过。大理道上的黔菜还依旧难忘:暗暗的英式老房,里面黑色大理石的地面坑坑洼洼。上到二楼半的小阁层,尽管只是一个阁层,但里面空间依然很大,丝毫没有压抑感。整栋房子里没有多少位子,除开预订的,中午只剩下一张靠近窗的桌子还可以留给我们。其余预订了,所以食客也并不着急来光顾,把整片宁静的空间让给我们享用。昏黄古老的灯光只聚集在桌布上,百叶窗和厚厚的花色窗玻璃把中午的阳光都挡在外面,于是,我们安静地等点菜,等菜。服务生自信的口吻,也让人觉得菜是值得等待的。聚光灯把菜照的分外精美,熠熠发光,却在脸上投下了向下的难看阴影,幸好,我们并不是饕餮之徒,只是一味地把自己埋在黑暗里,这样可以细细品味面前的美食舞台。尽管每一样菜都很可口精美,可我们并没有吃得精光,似乎像在庸懒的下午,慢慢的品味时光,剩下的就任其剩着,兴致勃发时,又可美美吃上几口。
游客总是讨厌游客聚集的景点,而天津似乎是被人遗忘了,连假日也见不到游玩的旅客,这让人觉得很惬意。那些近百年的租界建筑在那里还保存完好,尽管大多已是满身灰尘,但只要存在就足够了,依然还可以感觉到工匠的劳动和远方的气息。我们并非真正的游客,如果别人问起天津的风光,我无言以对,因为我们漫步在大街小巷,随性而行,停停走走,大多数“该去”的地方都没去。本来知道那家名流茶馆,就在住处的临街,很是想去看场相声,却经不起哈尔滨街上的沿街美食诱惑,把大部分时间用来满足自己的味蕾,然后跑去茶楼,在门口偷偷地看了小小半场的相声,茶楼早已座无虚席,我们却感到无比幸福,好像看戏一样,看这些表演就是要伸长了脖子探头看的。
实际上,天津如同其它北方城市一样,所谓的特色菜都很会令人后悔。但有时候还是忍不住陌生名称的诱惑,结果当然可想而知。整个城市几乎没有便利店,就像小时候的大城市,一个或几个街区共享一家烟杂店,共用一个厕所,一条清晨摊满菜的小街道,一个电话店……周围人所有的公共生活有着惊人的一致,相互熟识。叮当叮当的声响宣告清晨和傍晚。现在许多城市已经改变了,而天津依然如此,宝瓜说这就是她记忆中的上海,也许是她最爱和最留恋的那个上海吧。我常常产生时空上的幻觉,就像宝瓜一样,生活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以致于我混淆了记忆和现实。昨天经过一家在北京的糖水店,宝瓜说前年我们在这里吃过糖水,而我把这熟悉的场景记成了在上海的某个角落。
在北京住了那么久,第一次去故宫,就在昨天,一个人。这块复杂中央之地在我们这些匆匆忙忙的看客眼里变得简单和肤浅。除了留在照相机中的图像外,故宫什么都不会留给游客。而我,在鳞次栉比的房屋中只专顾着走路,毫无观物的眼力和心情。一个人的旅行几乎总是如此吧。
今晚,宝瓜去西安,我们又开始独自生活。

2008-06-14
《十四岁》中从学生到教师的成长还是消除不了少年时代的忧郁。而这条道路直到最近,对我来说还是自明的,似乎我注定将要成为一名教师,可以我也意识到了这种循环对于我来说是致命的,无法忍受那圈套在一起的圆圈,无法忍受重新再来。这种重复的生活给教师带来的影响就是:他们把学生当作了自己的试验品,失败可以再来,而学生的一生就此终结或开始。毕业后同学与同学分别,同学也和教师分别。彼此少有联系。
今天接到以前一位严厉地责骂过我的老师的邀请函,在交友网上邀我成为她的好友。在其好友名单上算上我也只有两个好友。难以理解她的举动,而宁可将这种行为理解为操作上的失误,也不愿当作某种真心诚意的邀请。
在我的学生生涯中,师生间一直保持着无限的深渊。在父母和老师面前,我一如既往地沉默,听他们谆谆教导,心里却冒着火焰。对于叛逆时期的孩子,也许只有错误的教导才能把他们引上正道,可是没有任何教师或家长胆敢这样去做。父母的鞭打,我会严肃地去忍受,对于老师的讽刺和批评也一样,以致于有一个小学老师实在忍受不了我不变的面容,无论是被奖励还是被惩罚,她把我当作一个迟钝的人,然而优秀的成绩却又让她对自己的成见有所怀疑。当我在大学发现自己不愿意劳动之后,便抱有了去做教师的幻想,去做自己最痛恨的那种人,这使我难以面对自己的过去,过去的那些誓言和怒不可遏的情感。我成为一名教师,就像一个打败仗的士兵成为敌人的将领一样。在古籍中,屡见不鲜这样的士兵,而在我们的世界里,这样的人被认为是可耻的,因为我们过分地强调了自己团体行为的正义——偏执的正义。于是对于我而言,成为一名教师会是一种可耻,因为我也抱有这种偏执的正义感。然而,当我开始把自己前途规划为教师的时候也会欺骗自己,为教师辩护,也为自己辩护,开始原谅从前的老师们。
高中时候,有一个数学老师上课突然点我名字,让我站起来,对我说:“你笑的时候一个鼻孔出气,阿Q就是这样的。”之后又开始讲她的数学解。莫名的伤害后来变成了我的梦魇,或者把做梦之前的那段时间无限地延长,习惯性的失眠从上小学第一天开始就伴随到现在。即使睡着了也会惊醒,痛恨机械钟表的滴答声,如同抽血一样把我的时间一滴一滴地抽走,但更害怕闹钟响过而没听到。虽然讨厌成为“好学生”,但在学校一直是一个规范的学生,很少犯错,像我这种既不好也不差、表现不突出、没性格的学生在老师眼里是透明的,所以很少有老师会在毕业后还记住我,而我因恨而记住了他们:讨厌他们功利的教学,厌倦他们例举傻乎乎的例子(通过例子,他们生活中的各种欲望暴露无遗,而他们自己却又全然无知),含情脉脉的虚伪高尚,愤世嫉俗的乡下人正义,和色眯眯打量女生制服的眼神(一种旨在中性化的制服最终却成为了色情的代名词,以致于妓女都争相穿上高中校服、护士服或军装去招揽顾客)。在他们身上,我看到了人的一切弱点,以致于,当自己要从事他们的职业,甚至做每一件事情都反思自己行为的时候,觉得我就是那个自己痛恨的教师。学生也许可以一直保持真诚的冷漠,而教师却要在课堂上装出虚伪的热情,把一个索然无味的东西讲得兴趣盎然。
毕业以后,也许由于思念或孤独,试图找出以前的同学录,固然知道许多人已经是报出自家名字也不一定让对方想得起来的,但还是鼓起勇气,在打电话之前先演练了许多便问候对方的热情话语,然而这个我并不是真的,也许电话那头冷漠的我才是那个真正的自我,于是设想中的那个“对方”让自己的心灰意冷。后来也许会把孤独和交往都淡忘了,却又会在某个时间紧迫的时候打电话给对方,常常是所拨的号码已经不存在,即使联系上,也只好匆匆说下次联系。
十四岁少年时候还不知道冷漠的姿态和意义,即使每天一个人上学和回家,路上买个梅干菜或苔菜烧饼吃就满足了,尽管家里只有昏黄的灯光、凶煞的父亲和随时癫狂的母亲,却是遮风避雨的最后港湾。我不能忍受老师家访时的溢美之词,就像前日的论文评语一样做作。父母在老师走后会把老师说的话转告给我,于是我不得不忍受倾听的痛苦,那老生常谈的套话。
学生以为自己了解老师,老师自以为理解学生,其实他们之间仅有的是误解和融入在制度中的和谐。那些冷漠的学生,被遗忘的学生,在一边哂笑的学生不会进入任何记忆。他们是那些出没在乌云中的黑色天使。
路上学生遇到老师也许会问好,但如果有哪个老师以为这是什么真心诚意的问题,那却是太天真了。难道他从来没有畏惧甚至恐惧吗?然而一个从学生走来的老师总不会信任学生,如果不是欺瞒,学生在教师眼里绝不会那样温顺可爱,正是这种被道德贬低的价值让人间变得温情。

2008-06-15
傍晚,大树上的蝉开始长鸣不止,难道它们已经难耐六月的热度,还是心情烦躁?
……
宝瓜累了,在远方美美地睡觉。
我也要睡了。

2008-06-16
晚饭后开始头痛,于是早早睡觉。十点下起大雨来,一阵过去,冷淡下来,骤雨不终夜,不能驱散行人,让我在没有人的夜晚安睡。尽管现在我清醒过来,浮上心头的却是一桩桩烦人的事情。
想起崇明的雨,那是无忧的雨,夏天的暴雨随着一阵阵狂风在田里掀起层层稻浪。溅起的水雾飘进屋子里来,小狗跑进来躲雨,大家在吃房子后面田里刚摘来的西瓜。如果小狗在睡觉,就把西瓜籽贴在它身上,让它做一个变身斑点狗的美梦。宝瓜的妈妈在厨房里剥毛豆,准备晚饭菜。我们对着大雨中的碧色稻田开始有节奏地往田里吐籽,开始发呆,什么都不想。再过几天,也许又可以回到那样的田园生活,远离尘嚣地过上几日。
很久没有生活在梅雨季节的江南了。今年春天在Toulouse,绵绵细雨下了一段时间,却不是江南的梅雨,那里没有行将成熟的青梅,房间里没有发霉的气味,山林里也没有处于少年时代的碧竹,却只有无比巨大的大西洋海风。烟雨蒙胧的雨中庭院角落藏着我发霉了的童年梦幻。

2008-06-27
又过了十天,几乎已经把自己打成一个包裹,贴上标签,把自己早日寄回去。身边一无所有,除了最简单的生活用品和一台笔记本,原来我的生活需要的仅仅是这些东西。
今年夏天北地日日下雨,有些人猥亵地把这种天气称做桑拿天,似乎就是那些日日泡在密封的木头盒子里的人,终日浑浑噩噩地过活。对于男人来说,桑拿和酒是两剂解毒药,但是过度了,也会中毒。而北地的天气在雨后总变得清凉,并不闷,只是有让那些桑拿人因暧昧而带来的心悸,因为雨蒙蒙的日子在被地少见,而它还是能够唤醒男人心底那块被利益熏黑的宝玉,赋予它呼吸,可也仅仅是在北地的这几日,那些东西拼命地呼吸,为秋天储存养料,准备冬眠,北地男人一年有三百多日的冬眠,而清醒的时候总是在厮杀,为了女人呢,为了金钱,为了理想,为了未来。当每年夏天,天空挤完最后一滴雨,他们便如同没有电力的机器人一样开始伫立在灰尘中,开始冬眠,阳光和北地的尘暴使他们的智力和感受力受到日益严重的损伤,有一天,他们倒在桑拿浴室,在那个我的勤劳木匠们为他们打造的木桶边。
再过几日,去长岛旅行,永远只和宝瓜,和那些海蜇,那些海鸥,那些海带,那些海豹,在昏黄色的山涯下看烈雨中的汹涌大海,看那些被浪涛劈成碎片的船骸。

2008-06-28
看到《古拉格群岛》,误以为是小时候见到过的那本残暴的书。虽然两者我都没有读过,但凭内容简介判断,两者不是一回事。
很久没有关心过当代的小说。已经把所有的书籍寄走,图书馆今日也意外地关门,于是重新回到初中买小说读的时代,却变得挑剔起来。帕慕克的《新人生》译者断定是个北方人,这似乎让帕慕克成了一个地道的北人,如此,思想和语言都变得粗糙不堪,难以卒读。

2008-06-29
下午寻觅纳兰性德故居,终未找到,拜访了一些零零碎碎的遗迹。在上庄水库走了一遭,摄些小品。

2008-06-30
得到体检结果,原来以为只是一个程序,总查不出什么毛病来的,但这次却是不合格,于是在琐碎的程序上又加上一些琐碎的事情。有人将其形容为一件事情“追”着一件事情,生活似乎没有出头的那一天,我们又无法把今日当作享受。

2008-07-01
艰难地挣扎着办完所有事情,为了能去旅行,几乎所有的事情都赶在了期限的最后一天去做,精疲力竭了,还没等到出发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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