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4/26

白痴

喜欢白眼以致痴迷的人。

2008/4/11

2008年3月日记

2008-03-03
这几天假期是在翻译中度过,本是弃绝翻译这种事情的,但是有时候为了功利又不得不返回到自己不愿意走的老路上去。要继续这样的生活只能是通过自嘲,如果让我自己相信这就是我的生活,那么我宁愿不要生活。
天气几乎日日都是阴天,没有雨,也没有阳光,这似乎要在我和所有别的人的性格之间形成一种折中——我要的是雨,而他们令他们欢天喜地的是阳光。有一次和法国同学说:“今天天气很好。”他说:“不,你看,那边还有三朵云。”对于阳光有极端爱好的人来说,任何阻挡着阳光的事物都是恶的。因为太阳就是善,是理念的理念。而欧洲的思想根基正好来自太阳,数不清的和太阳相关的至高者,其中最著名的就是阿波罗,A-pollon,这个否定“多”,而为“一”的东西把一切与他抗争的东西都驱逐出了他的山头。让他们从痛苦中惊醒,从痛苦中屈从。风雨雷电仅仅是他的臣民和工具。这种思想只能产生于缺乏母性的民族,在他们那里只有作为嫉妒、愤怒、仇恨、情欲、野心、邪恶之化身的女性,她们的地位都低于太阳的化身者。也许这个化身者没有性别,那么暂且称其为男性(因为它绝不是女性),他是岩石丛里的长大的,他没有来自任何方面的关爱,他只有自己的力量,所以他只能相信自己的力量,他征服一切,自封为王。他什么都有,唯独缺少母性的之爱。他没有母亲,因为他创造了世界,也没有女性的关爱,因为他身边的女性怀有的不是仇恨就是情欲。这产生的一个结果就是自我崇拜,对于别人来说就是太阳崇拜,对阳性的崇拜,而这也许是一个错误认识导致的崇拜,因为作为至高者,作为没有对立者的东西,其性别只是一开始被假设为男性,也许与男人有更多的共同之处,但这并不能说他就是男性。而这种错误认识的另一个结果就是阴性的东西遭到排斥。Neige、pluie这些潮湿的、要被阳光的炽热驱逐的东西无不都是阴性的么。两者形成了对立,对后者的崇拜,必定要唾弃前者。而我只是一个悲剧英雄,我把这种对立的价值完全颠倒过来,在此我遵从海德格尔对尼采的判断,但我更要走出这种判断的目光短线。一个悲剧英雄决不仅仅是价值的颠倒,因为价值的颠倒并不是价值重估的全部,对于一个悲剧英雄来说,他的行为也许只能做到价值的颠倒,这仅仅是价值重估的可见部分,而不可见部分似乎超出了一个悲剧舞台上的英雄,观众看不到他的内心,这是价值重估的不可见部分。他的行为和言行塑造了另一个极端,这只是用来和原先价值抗衡的 工具,而真正的价值则在于这两个极端的平衡。这才是悲剧英雄的全部价值。尼采的颠倒并不可笑,可笑的是只看到那个“可见部分”的观众。从可见到不可见遇到一种反思性的冒险,之所以是反思,因为没有反思,则更本不可能从可见部分进入不可见部分;而之所以是冒险,则因为这种进入是否是这个悲剧英雄的内在所允许的,是否内在于这个悲剧英雄,也正是这种冒险成就了悲剧英雄这个字眼。

2008-03-04
阳光、大风、暴雨、冰雹,在一日见全都领会了,天气变得特别冷,我昏昏沉沉地在房间了坐了一整天。那些难吃的好的食物,都冷漠地塞进嘴里,只是为了活着。这么机械笨拙地活着似乎成了某种摆脱不了的习惯了。
我不知道自己对什么有不满意的,似乎什么都很好、一帆风顺,但全身总觉得不能安定。无论是坐着,还是站着,走路还是睡觉,每一件物品似乎都在和我对抗。我不能融入它们,它们也接受不了我。

2008-03-07
昨夜喝酒晚归,起床已经是下午,做完必须做的事情,静下来煮了一小杯咖啡,只是喝得煮的还快。之后由于长时间失眠带来的眼睛酸痛开始折磨我。似乎就要成为一个瞎子了。对于我失明比失聪更加痛苦,就像贝多芬可以失明但不能失聪一样。对于视觉的空间,我有一种天生的爱好,而对于声音的时间却很麻木,也很厌烦,最厌恶听到时钟发出的声音,似乎时间被人格化了,像某个魔鬼在夺取人的性命。

2008-03-08
在网络上游弋,却迟迟下不了决心做迫在眉睫的翻译。

2008-03-15
下雨,没有和同学去波尔多,太仓促。通信愈见稀疏。
对于自己的爱,总是试图用礼物去满足,然而是满足谁呢?是让礼物的接受者开心还是让自己的爱得到满足呢?即使对于一个恨自己的人,只要自己还存有对她的爱,同样还是会不断地赠送礼物,其实礼物并没有被给予对方,而只是满足了自己内心的爱,不能让自己的爱落空,不能让自己的爱成为一张空头支票。它需要某个指向虚无的礼物来证明自己的爱的实存,礼物是爱的镜子,在礼物中我才能发现我的爱,它把指向的对方的爱自动反射回来,用这点微弱的光温暖自己不断耗散的爱。
我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只是等待你来打开这房间。我不想等待仅仅是徒劳的。有一个结果,有一个未来,它用一个通俗的字眼打动一个心灵。

2008-03-16
经常静坐着发呆,尽管时间越来越少,却克服不了流逝的痛苦。

2008-03-17
打算假期去克罗地亚,也许那样的旅游旺季不是我想要的。冬季的希腊很可爱,克罗地亚的冬季也一样吧。

2008-03-23
下雨,阴冷。时间不在知觉中流逝。明天一早去巴黎。

2008-03-27
在巴黎高师上课,无聊,却又让我陷入对前途的挣扎中,尽管高师很小,但里面的藏书足以让我相信它的实力。对于我,机会错过了就永远错过了。不如一个人散走在巴黎街头。我并不太喜欢巴黎,肮脏、嘈杂让我致命。只是那些需要花钱进去的地方才显露出人人向往的巴黎感觉。可是我并不生活在卢浮宫,也不死在先贤祠,而是一个在生死间来回挣扎的人。春天还下雪,没完没了的风,似乎西欧并不是一个地理条件优越的地方,也许并不优越才会努力着变得优越吧,就像日本和古代希腊。
今天在卢浮宫参观了主要藏品,最令我惊讶的是大留士的宫殿,无与伦比地伟大。还有许多曾经在图片上看到过的东西,只是意大利的绘画看上去比图片要丑陋地多,灰暗、没有立体感,像地摊上的广告贴画。它们也许只是当时的流行造就了今日的经典,就像斯特劳斯的圆舞曲一样。尽管有一些无名的真正经典流传下来,但它们可能只是研究者正名的对象,一时不可能被大众了解。
和别人一起出去总是很累,欧洲生活中虽然什么东西都要提前预订,但是他们并不能真正做好打算,所以经常晚点,错过时间,临时取消,到时通知……预订却成了累赘。

2008-03-29
每日回来都很累,和别人在一起总是累赘,什么都做不成。明白宝瓜的工作有多累了。
之前两次来巴黎,感觉不好,现在可以对这个地方下结论了,的确不是我喜欢的城市。到处喧闹、噪音、规则、汽车、游客……巴黎的名声似乎是个谜。为什么世界上有那么多人盲目地追捧巴黎,尽管大多数人都没来过巴黎。这是个疯子的世界。
昨天在艾菲尔铁塔下逃避了无数兜售铁塔模型的人,回来时领到了充气的鱼。地铁里有契柯夫的Fish Love戏剧海报,大家都抱着鱼和海报合影。半夜在圣日尔曼大街喝可乐,我把鱼送给了老板。一个同学在Odéon想把自己的鱼送给路人,一个学习水利在UNESCO实习的德国女生小心翼翼的把鱼放走了,永远飘在Odéon站的拱顶。那个女生问:“这鱼叫什么名字。”同学想了一会说:“Machiali。”这是他结婚才几周的妻子名字。地铁里的小丑在下车的时候把自己高高的小丑帽掉在了车厢里。那已经是在另一个站了。到了终点站,大家都走了,还有一个人坐在地铁里,睡着了,我们把他赶下了车。

2008-03-30
睡到中午,起床后被告知今天换成了夏令时,于是似乎时间更少了。下午见一个难以定义关系的高中同学。晚上一起吃自助餐直到快撑死,这是很久以来的在法国吃第一顿真正的中餐,难免食欲暴增。饭后漫步雨中回家。明天也许在散步中度过。
这段时间总有无数说着汉语的人、法语的人和英语的人谈起西藏问题。其实一般的中国人并不关心这些事情,在国内尽管新闻中时时谈到政治,但这些并不会引起中国人的注意,经过了以政治斗争为中心的60年代的中国人不会再关心政治了,总是避而不谈。我们曾经是政治的奴隶,现在也是,只是以两种截然不同的极端方式表现出来。现在被另一种文化质问自己国家的政治问题,我无言以对,好像我并不是中国人一样。难道作为一个中国人就一定了解中国,一定要为中国辩护吗?我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一个没有身份的人。护照上写着我是中国籍的,所以要被法国海关盘问;生活中,我长得像个中国人,所以会被陌生人问起西藏问题,其实,这都是一种误解,一个法国人也许比我更热爱中国,更了解中国,因为我们是在一个新闻封锁的国家长大的,在祖国——一个多么让我过敏的词语——我们是公共知识的奴隶,尽管我们没有真正公正的公共生活,但这倒把我们这些拥有孤独心灵的人驱赶到一起,我们从事丰富的精神创造,我们的思想比任何一个法国人深邃,我们唯一需要的自由就是思考的自由,而这个中国完全已经给了我们,至于公共生活的自由,这不光是中国政府的问题,也是全世界每一个政府的问题,而一个一心追求精神自由的人是不会太在意社会公正,文化多样这些问题的,因为这些也许会增加精神的趣味,但不会改变精神的本质。尽管法国有一切人类的最高理想和自由,但现实的生活并没有比中国好。中国已经四面楚歌,它是任何胜利和失败都不会引起我的兴趣,因为我发现自己是一个愈加抽象的人,不再为国别、性别和狭隘的区别所扰。

2008-03-31
重复昨日的生活。去了圣心教堂,俯瞰巴黎。回来吃烤鸭、炸猪肠和梅干菜肉。
宝瓜病中,给她寄明信片。

2008年2月日记

2008-02-01
今天坐了六个小时的火车,终于从巴黎到达Toulouse,一切都很顺利,却要按部就班地做很多事情。宝瓜回家了,我一个人跑到这么遥远的地方来忍受孤独。我对自己的决定感到莫名。

2008-02-02
半夜有些冷,于是早上很早就起床了。网络还是不能使用,现在离开网络似乎就不能生存了。起得很早,周围那么宁静,只有窗前的小鸟有远处的乌鸦在不停地鸣叫。
坐在窗边,发现有些人也已经起来出门了,便有一种莫名的怨气。早起的人走了,楼道和院子里没有一点声音,这时晚起的人还未醒来,在两种习惯的人之间似乎存在某种隔阂,晚起的人还会以为自己是第一个起来的呢。
昨天在Austerlitz车站买了一本米兰昆德拉的书。车行驶在巴黎的时候下起了小雨,在车窗上留下了无人会抹去的痕迹:

眼中
水滴如蚰蜒一般
留下延续的故事

远处
平原上的冬雨滂沱
如天地掰裂的藕丝

我看书,心中总挂念上海的大雪,宝瓜回不了家,一个人在寓所中的孤独。听着单薄的钢琴曲,不知道宝瓜是否正在弹钢琴给虾米听。灵性会穿越空间。
如果总是一个人生活,那么也许会养成一个受益终生的好习惯,也可能受害终生的坏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中没有监视的眼睛,自己变得为所欲为,放纵自我,只有疲倦才能让他安静的入睡。

2008-02-03
早上起来觉得有些冷,大概是夜半着凉了。一个人坐在窗边喝茶,忽然想起和宝瓜的旅行,一起去杭州,一起去我的老家。“冷”让我想到了这一切,因为那两天在外面行走冻得我们瑟瑟发抖。
在杭州,同学给我们订了很好的酒店,下午我们一起唱歌,傍晚我们环游西湖,非常冷,没有几个人,只有楼外楼那有餐桌上的热腾,好像西湖水连同整个世界都冻住了。在昏暗中,我看到了苏小小的坟墓,她被压在桥头的水泥穴里,被包裹在各色文人的诗词里——本就不正经的文人们在她身上找到了性与道德的完美结合,对之无限渴望;而苏小小也不再是道德的对立面,她用道德掩盖了自己。
我们没有去别的地方,旅行作为宝瓜的职业,会经常去杭州,也会经常参观同一个景点,所以为了不致宝瓜生厌,我们第二天就离开杭州去了我的故乡。
故乡的变化那么大,在工交线路的站牌上只有几个是我认识的,于是我们坐了车到了城区便开始疯狂地吃起我小时候常吃的东西,炒年糕和芋饺。那里的年糕样子和别处的不同,有四五块砖头那么大,吃的时候一般就切成香烟一般的条状,配着肉丝和笋丝炒。还有芋饺是用芋艿做的皮,很滑口。只是比起小时候的口感来说,现在餐馆里能够吃到的越来越简单,里面的配料少了很多。还有路边的春饼和梅干菜大饼,每当说起来便让人垂涎欲滴。
对于我们来说,这两天就是美食之旅。令人难忘,所以在外吃不到这样的美食真是要抓狂了。
中午吃昨晚剩下的面疙瘩,在老家叫做麦花汤,似乎前者一听就让人没胃口,而后者却让人浮想联翩,尽管可能有见光死的感觉,但是只要手法好,麦花汤也可以做得非常美味。老家的街上也开始有了这些家常的饭菜卖。大概是我从小就不在外面吃饭,所以即使当时有卖,也全然不知行情。现在的住处没有厨房,我也只有一个电饭锅,这小时候吃的麦花汤便成了我在Toulouse做的第一个饭/菜。
一个人的大学生活可以很浪漫,可以很孤独,可以很美好,我在武汉的大学生活很浪漫,在北京的大学生活很孤独,我想在欧洲的大学生活应该是美好的。去年在卢森堡,和同学夫妇一起度过,我们一起吃饭聊天,甚至还一起散步。由于一开始的离别带来的孤独感把我们三个联系在了一起,他们不懂法语,而卢森堡的日常生活基本使用法语,所以他们离不开我,而我一个人的孤独生活也把我带到了他们生活中去,我们相互帮助和安慰。尽管“美好”这个词用来形容卢森堡的现实生活会有些过分,但这种现实生活给我留下的记忆是美好的。这记忆与《四月の物語》一样平淡和美好。一种淡淡地暗恋把我带到了一个地方和一个人身边。那街角的小书店,热情的服务,纯情的向往,真心的礼貌……下雨的时候,会有语言,会有思想,还有沉默的温情。一个人的生活一定也可以是美好的。
Toulouse冬日的阳光很温暖,今天下午的光线没有昨天强烈,温和地焐着半个房间,伴随着神秘的歌词,整个下午如同有了繁花,有了清蜜,还有胡思乱想的轻飘悠扬,似乎有牧笛在风中,地气在热量的催逼下开始上扬,窗台前广玉兰的阴影在房间墙上摇曳,偶尔有飞鸟的影子在墙上飞快地划过,什么也不愿留下。它们都是过客,我也是,也许只有这墙,这床,这土地驻留于此。
宝瓜大概今天已经到家了,在大雪中睡眠,在大雪中醒来,这少有大雪把我们隔离,也让我们想念。我们无处可去,只是在家里看着大雪封路的新闻,别的什么都做不了,上海家的房间很阴冷,父母一向是不肯开窗拉开窗帘的。于是在房间里只有从别处反射进来的光,或者仅仅就是灯光。我生活在阴暗中,生活在无生气中,我从小就生活在死气中:窗台边上的坟墓从小就伴随我,也从未觉得恐惧,只是等发现别人对我的处境感到恐惧后才突然有了恐惧,于是搬离到二楼去住,把原来我的房间到做储物间,同时我的书也放在那里,所以找书或看书也总要跑去那里。记得直到读初中,我还是住在那里,春天的夜里总是活跃着一切东西,墙壁上,地面上都是水汽。床头的书页都变软了。书架上还有一些不知哪来的卜命之书。不知不觉中,鬼魂就在我身边,却比老师,父母更加亲切。那些书并不让我通向真理,却让我理解亡灵的呢喃,相比真理,历史愈是亲近我,我可以触摸他们的枯骨,但无法爱上真理的美丽厨娘。
房子背后的山上全是坟墓,这次回故乡看到了更多的坟墓,走到山顶,感觉比小时候容易多了,似乎山变矮了。遍布山野各处的墓穴吓了宝瓜,加上山顶的大风,如上了不归之山。半山腰新建的道教建筑尽管完全没有商业气息,但拙劣的建筑手法和蹩脚的塑像却和商业建筑如出一辙。那寺院似乎深埋在人家中,门槛的一边堆着柴,另一边是一个塑像,里面是一户人家,有个年轻人在砍柴,两个老人在晒太阳,还有个中年女人在老人背后警惕地看我们。我们只是在门槛外逗留了片刻。在下山的时候,我们在那院子的后边发现了更多的塑像,似乎新建不久,塑像前的堆了些往年的薪柴,还放了一个崭新的香炉,显得格格不入。临近傍晚,我们下了山,回到了人聚集的地方。
这个周末早睡早起,在自己房间里用功看书。安静让我安眠,每当晚上十点的时候,我便有了睡意——一个宁静的地方让一切变得宁静了。

2008-02-04
每天和鸟一同醒来,等我打开窗,它们已经飞走,也许等我回来,它们已经睡着了。我和这个世界上的许多事物也无非如此。
宝瓜那里已经是下午了,会带着小狗在雪地里狂奔吗? 人与狗完全是两个世界来的,语言根本就不相通,但相互之间的熟悉让彼此有了亲近,有了对感情的猜测,于是彼此在对对方的猜测中建立起了一种感情。对人而言,狗的吠叫一开始只是没有意义的声音罢了,但在交往中,人把自己的猜测与不同的声音联系起来,似乎经过一段时间,某些人能懂狗语,实际上,他们懂的仅仅是自己的感情罢了。但这并不妨碍人与狗或别的动物的交流,在正确或错误的猜测之基础上,彼此依然有共同点,毕竟他们假设了很多东西,如感情,理解力……

2008-02-05
每当想起所谓的学术生涯,对于自己,对于别人,都是一种悲哀。今天上了一天的课,放学回来,和一个为作业而精力衰竭的同学谈到哲学硕士文凭有什么用,国内的文凭和国外文凭之优劣的问题。其实道路本身没有对错,一条道路走到黑的人是对的,而半途而废的人是错的。因为错的总是失败者。学者的悲哀在于他们研究对象个个是永垂不朽的人物,而自己却什么也不是,并且也注定是要朽灭的。对于我而言,无论是否朽灭,关键是要快乐地生活,因为为了作品的永世长存,我不得不滋长自己忧郁的性情,让单一的普通生活变得混乱不堪,让唯一的幸福变成多样的痛苦,我使自己陷入了自虐与自恋的循环之中。
同样是分开,生活对于宝瓜和对于我来说是完全两样的。宝瓜的无忧无虑让我羡慕至嫉妒,但我更好感谢命运让我进入这种生活,和宝瓜分享她的世界:无论哪个研究者,一旦他们面对文本,就习惯性地,不加思考地把它们当作研究对象,而没有把文本当作生活态度——一个真正理解《庄子》的人早已隐姓埋名享受生活去了,而绝不可能成为罗罗嗦嗦的学者。当我们想要思考,却还要思考如何有时间思考,那么我们只有焦虑,这就是我们时代的现状。发现时代是变更不了的,这越来越把我推向父母早已说过的真理之陷阱中去。在陷阱中,我想到了当初的一些:我的任性,我的叛逆。今天我陷入泥潭,那些早已告诉过我真理的人看着我幸灾乐祸。
图卢兹的傍晚没有霞光,面朝西方,窗前的树只有一个剪影,在这黑色的形象中,我试图去探明其中的纹理,探询的突然结局把我关闭在自己不得不用灯光照亮的房间中。如果有一天宝瓜理解虾米的苦楚,虾米会紧拥而哭。
今天很累,很想念宝瓜。头痛欲裂。最近发现有些人从身边消失了,不知道是我的原因还是对方的原因。也回忆不起最后一次来信或对话。消失了,即使再召唤又有什么意义呢?当一个人连救命稻草都找不到的什么总会出现幻觉,以为只要用名利就能换来,其实真的可以换了,还是要思量半天的。我不知道自己在具体情况下会用什么换取什么,但在我孤独的时候总是想不顾一切地让宝瓜陪在身边,只有那样才能安眠。

2008-02-06
今天是除夕夜,一个人吃剩菜,电话那头的人都消失了,他们有自己的家庭和所爱的人。
昨天我从八点开始睡觉,睡到今天早上九点,大概旅行的劳累刚刚才表现出来。
是个阴天,不知道下午是否会下雨,没有心情出去散步,没有心情做好吃的东西给自己吃,也许有心情去买书,但书店买的书总觉得不值,也没必要看,出于兴趣的一切活动在一个人的时候都会停止。
一条运河和天然河把我的住处包围在中间,纯粹的想像会以为这种景象定会很美好,但实际是有很多车,走在阳光下也依然感到寒冷,身体还是不适,眼睛不知道往哪边看,似乎看到的都不是当地的景色,而只是自己熟悉之地模糊的翻版。
每当我重温旧作的时候,总是发现其中的幼稚,于是再也不想看第二遍,对于那些当时没有写完,留待后来再写的东西,也不再有续写的兴趣,似乎一 个作品就是属于一个时期。我的变化让自己也跟不上,对于过去的幼稚会感到羞愧,对于未来毫无把握,我嬉笑着迎接我忧郁的未来,如同它怀着仇恨把我抛弃一样。

2008-02-08
这两天都花在听讲座上了,一半没听懂,听懂的没意义,倒是吃了两顿法式正餐。
网络还是很破。
冬天似乎要过去了,已经有小飞虫进房间了,只是留下一具尸体,我把它放在汽水罐里。
今天买了一些电器和蜂蜜,从前只和宝瓜一起抢着吃,现在一小瓶却嫌太大了,不知道要吃到何年哪月。
昨天是到Toulouse后第一个失眠的夜晚,也是唯一可以上网的夜晚,自己的邮箱里塞满各式信件,要一一处理回复,如今远离网络的生活毕竟是要受到报复的。
有些人平时是很冷淡的,但到孤独的时候却会狠狠地想念另一个人,如果不能马上相间便有一种刻骨铭心地痛。

2008-02-11
有几天没有写日记了,过得很累,昨天下午出去在Garonne河边散步,只是孤独,一个人撞在河边的死胡同里。只是不停地走,竟也回到了住处,也许是因为城市小吧。
这个世界有一些人从来不写信,有一些人别人给他/她写信,看过却从来不回,还有些人看过信要等很久才回。我不处于他们的境地,是无法设想他们的状况的。只是我会对那些不回信的人耿耿于怀,无论是牵记还是怨恨。也许是心里太空虚了,所以希望有信件来充实。
等待让人变得有些忧伤了。

2008-02-12
聊天软件上是一堆平时从未说过话的人,把他们添加到名单上一开始就只是一种礼貌,现在却好忍受礼貌带来的折磨。亲爱的人却不在身边也不在线。我对着空旷的网络,设想自己曾经一同生活过的人现在在做什么呢。如果是和我一样孤独,一样想念远方的人,那么为什么不在一起生活呢。思念越是真诚,语言似乎越是朴实。

2008-02-13
看了一整天书,吃了感冒药,如云中漫步。
我想拥抱,姑且在想像的狂欢中入睡吧。

2008-02-14
今天情人节,上了一天课,看了许多页的书,精神还是空虚。感冒药的作用把我催眠了。

2008-02-15
房间里没有网络信号,跑去走廊和宝瓜聊了几分钟,再回到房间忽然发现里面是这么空虚。所有物品都在房间里静处着,周围一切都没有声响,只有厕所管道里的水声,那便一定是有人吧,只是我见不到这人。写字桌上会聚了亮光,我看着这光线,不知道做什么,生活没了神气,就像游魂一样。
渐渐地房间里的阳光越来越强烈,开始变得刺眼,我的季节要来临了,喜欢夏天,夏天有新鲜的和开始腐烂的水果,夏天有切肤之痛的阳光,还有沁人心脾的冰块。
翻看着收藏的照片,忽然发现摄影师尽管有他的模特陪伴,但其实他只是一个人在思想和工作。专注于一件事情的时候,周围的一切其实都消失了。可能是专注导致了孤独,也许是孤独促成了专注。父亲在我小的时候常在夜里去钓鱼,很专注,叫他头两回是不会回家的。婚姻把他锁在家里,有时候会和母亲吵架,一吵,我母亲就逃回娘家,而父亲总是有些不快,无处发泄的抑郁似乎使他有些孤独,尽管平时家里还有我母亲和我,但我们都不能给驱散他的孤独,母子没有和他一样的爱好,为了把我们三个人联系起来只有以家庭的共同目标为理由,于是大家各自做各自的事情,也把分歧深藏在内心,也许等三个人真正分开了,分歧会散尽。在一起生活是有很多矛盾的,所以很多时候我不愿意说话,因为我的话总是引起争吵的导火线,而争吵对我并没有意义,我也并不想征求他们的意见,只是实在没有话说了,随便说说而已,也想不到会引起那么大的争议,之后我只好愈加沉默,更愿意把话写在纸上。我不喜欢对话,无论是平等的或者不平等的,因为无论什么时候,对话者都不可能抛开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来参与对话,而这就是对话不平等的起源,所以对话,如果存在的话总是不平等的。有没有人理解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都要幸福地生活。生活的目的是什么?从小就试图找到答案,却没有唯一的答案,那多样的回答让我的生活目标经历了多重的转折,一个都还没实现,也许实现了却又不是目的了。

2008-02-16
这个世界充斥着关于美的理论,却没有什么事物是美好的。尽管我阅遍所有文字,还是找不到美好的东西,我以为一个时代的沦落莫过于此。
面对这个世界,我一遍遍地面朝阳光,试图欣赏它的美好,然而我总是一个人回来,面带污浊,似乎这个世界并不在乎每一个生命的意义。
下午太阳正晒着我房间的时候,同学说要聚会,我预感一个不完美的一天就要开始了。于是我早早地开始做晚饭,拌好了面粉准备做面疙瘩,却意外地想做饼吃,于是最失败的一顿晚饭便降临了。面粉无论如何都不能在锅里变成一个圆的饼,不是这里折起,就是那里粘住,一会做成椭圆型的,一会做成无形状可言的,而且每个饼的味道迥异。地上还弄了一滩面粉,手被锅烫伤,最后把剩余的面粉做了面疙瘩,却吃得肚子噎住。终于一切倒霉的事情结束以后还要去接到来的同学,结巴得没一句话语法正确的。
小瓜又早早地睡觉了吧?尽管虾米一个人生活已经好几年了,但还是不能适应小瓜不在身边的孤独。我想孤独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当一个人遇到另一个爱的人之后的分离开始的,所以对于没有恋人的人,独处并没有孤独感,而对于恋爱中的人来说,无论多么短暂的独处都意味着孤独:一个没有宝瓜的空间就意味着空虚,一堵阻挡相见的墙就是我们的敌人。
喝完酒回来,既昏昏沉沉又非常清醒,听着歌写今日剩余的日记,忽然有些盲目的乐观和莫名的悲伤,这个过程似乎是乐极生悲,从天堂倏然地掉落在地狱,还没有来得及体味天堂的滋味便要开始地狱中的折磨。同学说我变胖了,回来看着镜中的自己,已经长得不像人样了,如同卡夫卡《变形记》中的怪物,却又维持着日常的人际,我不认识自己是谁了,但别人却还认识原来的我,真正的我好像从世界中游离出来了,没有人承认真正我的存在,却用一个虚假的我来代替原来的我。我是生活在一个虚假人称下的人,再也见不到有历史的世界,我的生活从零开始,过去的一切都成为虚无。我爱的人似乎被另一个自我占据了,而我的呐喊却她却听不到,也知觉不到我被替换了身体。我如同是一个被割断喉管的呐喊者。

2008-02-17
洗衣服的时候想起了宝瓜,记得从前恋爱者似乎都是从女生给男生洗衣服开始。我堂姐的爱情就是这样开端的,因为家人反对她的恋爱,所以也反对她把所爱之人的衣服拿回家洗,一切都是偷偷摸摸地进行,似乎洗衣服就是示爱的唯一方式。而现在这种古老的方式已经被别的方式替代了。我自己没有这样的恋爱,却留恋古老的方式,我所见的也仅仅是古老的遗存罢了,喜欢近亲和缓慢,温情脉脉。工业时代的礼物大大加速了作为劳作的爱情的死亡,工业时代里爱情是用劳动的替代品——钱这个抽象物——来买到的,而古老的爱情是具体的,每一个爱情的发展都伴随着具体的劳动,也就是“心血”,于是每个恋爱都有具体的故事,这就让爱情可以被交流,可以被传诵,而工业时代的爱情是传播学上的爱情,可以被编码和解码,虽然也有不少故事,但这些故事都可以拷贝,都可以成为当代年轻人模仿的范本。工业时代的恋人只有爱情的幻想而没有爱情的现实,那些故事构成他们的天堂,而自己经历的爱情只是他们对那些范本的模仿罢了,酸甜苦辣都有它们可追溯的缘由。这个世界上有的是爱情圣经,却没有具体的爱情。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也许并不是这个具体的男人,而是某个理想丈夫的影子,或者长得像某个她崇拜的男星而已。当然这并不可悲,因为即使在这样的恋爱中,同样有快感,同样有酸甜苦辣各种滋味。只是比起古老的滋味来,这种感觉只是瞬间即逝的,没有天长地久,没有海誓山盟。工业时代的爱情小说也仅仅是在为这种一夜情呐喊助威中获得“痛快感”,尽管是快乐,却依然带着“痛”,就像英雄有时狂笑着把自己的伤口示人一样。这样的爱情小说便也成为工业时代单身者和失恋者的自慰工具,和性用品一样出卖。这也并不可怕,书或网络作为这些小说的载体也同样是物品,本来就没有神圣性可言,也就和性用品没有任何区别,同样也应该放在性保健品商店里出售。那些爱情小说的作者究竟是用精神制造了他们的作品还是用手呢?从当代的文学批评中可以发现,其实两者都不是,而是“下半身”制造的,也就是下半身在写作,仅仅是性器官的产物,在这里其实可以看到用手制造产品的一般工人,用精神制造作品的知识分子和用下本身制造快感的妓女是没有本质区别的,因为根据唯物主义的箴言,劳动成果都是一般劳动的对象化,我们的道德为什么要区别对待身体的不同器官呢?难道用脚制造的劳动成果比手制造的在道德上低一级吗?难道用性器官制造的快感比用身体的衍生物——精神——制造的要低级吗?答案对于我和道德家来说完全是明确的,只是完全相反而已。究竟是哪个器官导致了工业时代的来临和沦落呢?本质上来讲是大脑,而具体而言是手,因为手在劳动中具有某种由于偏见而带来的重要作用。手制造的工具让下半身得到了全面的解放,这些工具一开始也许还只是得不到异性可以用来缓解压力的补充品,但它越来越替代了异性,以致性行为可以完全不需要异性了,最后自体本身也有了生产力,也可以对象化了,可以通过写作让更多的自体得到快感,可以说工业时代是身体全面沦落的时代,在产品堆积的时代里,人们为产品的丰富性欢欣鼓舞,也为快感的多样性手舞足蹈。在沦落的时代里,尽管表面上看来也是思想衰微的时代——的确也是如此——,但是,思想的能力依然在进步,我们的思维能力还是勇敢地超越了前人,尽管我们暂时拿不出更好的作品,但我们有更好的产品,它们把世界——自然和人——的缝隙更好地填充起来,使世界成为一个产品和人不可分开的整体(人工器官……)。
今天第一次完整地看了一遍去年写的日记,有了许多变化,有令人欢喜的,有令人烦恼的,也许应该把它公开吧,因为这是一种送葬的方式,每一年都应该有一次告别,有一个进步。

2008-02-19
每次早上很艰难地起床便下定决心当日早睡,可是到了晚上却越加兴奋,想到了一些平时不愿意去想的事情。
本来也听说过一切最坚决地抵抗着婚姻的人忽然间结婚比谁都快,似乎这就是真正的爱情、婚姻和生活,似乎突然找到了一切,而把过去的历史全然忘记。无论这样的人是真实的还是虚构的,至少我愿意承认两者都有。我所认识的人被传闻虚构了,而虚构的事情又恰恰是真实的,并且是让我无法接受的真实。
每当悲愤的时候,都不顾自己文字的脸面了,这让我羞耻。

2008-02-20
今天天气阴沉,在这个地方委实难得。在等待宝瓜,心情平静了一些,本来想写一写回忆的文字,现在既然没有了那剧痛,便也不需要麻醉自己了。已经是春天了,气温并不见得有什么转暖,要开始放冬假了,没有打算出去玩,但不知道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是否有什么出息。

2008-02-22
每天回来即使有许多事情要做,但就是没有决心去做第一步。
很久没有阅读诗和写诗了,这片安静的土地真的平静了吗?
昨天宝瓜说自己有了新决定,对自己的人生充满了希望,这似乎也让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期待,就像一个生活在地窖中的鬼第一次见天日一般。我要变得天真了,这种精神上的“返老还童”希望不会招致误解,无论我变得多么幼稚,似乎和孩子没什么两样,但我有自己的历史,有与孩子不一样的过去。对于那些前后完全相反的转变——彻底转变——,很多人都会报以耻笑,似乎这种转变导致了一个人的言行不一。有一些原因是我们自己都了解不了的,但是却真的让生活发生了彻底的转折,尽管有时候需要背上不荣誉的名声。
然而有的时候表面上的反转并不意味着有多大的真正转变。比如有很多人早年一口咬定不结婚,后来却结了婚,于是朋友们便拿这件事情来开玩笑,好像这个人发生了什么彻底的变化,以为他之前不懂爱的滋味而后来发现了真爱。也许事情并非如他的朋友想像的那样,如果有变化的话,仅仅是从前对婚姻的一贯轻视态度深化了而已,血气方刚的时候一定要和别人辩个明白,而后来却轻视了婚姻,觉得是否结婚对自己没有什么影响,于是也就无所谓了,也就成全了一个爱他的人,与己没有任何坏处,而又能成人之好,何乐不为呢?尽管表面上看来,这个人有些可笑,只是那些他不在乎的事情就不需要为之辩解了。也许在别人那里永远是个误解,然而只要他不在乎,误解又有什么意义呢?
现在似乎每天都要给宝瓜写信才能生活下去,写信如同写日记一样,都可以成为我的催眠药,都可以让我一个人无限地陶醉在对话中,等待回信的那段时间大大地延长了我写信的快乐。宝瓜是个坚强的人,这种坚强首先让我显得软弱,但又让我变得坚强,没有一颗纯真而坚强的心,我活不下去。

2008-02-23
和同学喝酒,徜徉在行人点缀的大道上。
回来给宝瓜写信。

2008-02-24
今天和宝瓜说了很多话。在幸福消失后的瞬间,划过心头的是悲凉。
朋友总要受到朋友的伤害,因为太在乎了。
无论世界多么美好,总有看腻的一天。我要做的就是在那一天来临之前死去。死亡应该带着庄严和华美,如果没有那样的幻想,如果幻想已经破灭,那么就像僵尸一样活着罢,这也不为是一种选择,也许这样也很好,在等待希望中不知不觉地消逝。我们的爱和我们的恨都不应该被淡忘,只有它们才让每一个人成为独特的。

2008-02-25
今天烧了大菜,搞得满屋子的污秽。看来我适应不了过于简陋的生活,厨房应该是很大的,只有那样才能满足我的胃。
一个人到了深夜就只有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水槽里的滴水声,我的呼吸声,有时候胃里有“咕”的声音,不时还有不知道哪里发出的声响,好像是木头或是门窗发出的,大概是热胀冷缩吧,还有外面传来隐隐约约的气流声音。如果突然院子里发出一连串草的声响,那一定是野猫跑过。自己在房间里走动有时候会碰到门板,有拖鞋声,走廊上有部电梯,不时有人从里面忽然发出响声来,隔壁卫生间抽水声总是吱吱地响,要响好几下才听见哗哗的水声。再遥远的地方还有半夜飙过摩托车粗鲁的声响。我的体液有时也发出古怪的声音。在这个声音的世界里时而觉得孤独,时而觉得只要有声音伴随着我就满足了,就好像宝瓜在身边,一会做这个,一会做那个,不停地在房间里发出各种声音,从前觉得那些声音很烦,现在倒是对这些声音的记忆让我稍稍缓解了孤独的煎熬,这是种幻想,是种意淫,我如同救命稻草一般将之紧紧抓住。
头痛又把我的记忆逮住不放了。它千万次地来到我头脑中,每次都是顺利地攫走了我的精神,直到它自己厌倦了累了才肯放下我。我只是被它丢弃的躯壳,这被玷污的东西本也应该被埋葬地,但是我却是那个躯壳本身,不得不自己起身供给自己营养,还照样活下去,等待它下一次蹂躏。

2008-02-26
晚饭后开始下起小雨来,这是到Toulouse后第一个雨天。只是润湿了大地,把大地和草中的香味驱赶出来,便匆匆地远去了。整夜让我可以陶醉在宜人的气味中。
事物的存在之理是要为着幸福的。文学,无论作品讲述了什么,阅读文学作品本身就会给我心的慰藉。可是为了这种慰藉,我却要劳作为之付出无数代价。那种不劳而获的奢望总是要破灭的。我像酒鬼一样酗着文学,它是我的麻醉剂,让我熬过难受的时光,走向那欢愉和幸福。但同样也要像酒鬼一样忍受事后带来的愈大的痛苦,当优秀的作品像酒筒一样干涸的时候,我还去向何方呢?精神在麻醉中才能清醒,在清醒中欲求麻醉。

2008年1月日记

2008-01-07
日记缺失的这几天,我匆匆忙忙地从卢森堡赶到巴黎,在巴黎孤独而疲惫地度过了圣诞夜。那夜我住在圣心大教堂对面,疲倦地欣赏着空荡龌龊的巴黎,路边的旅馆,尽管是在平安夜,也依然受着交通噪音的侵扰。和我同宿旅店的人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也正好在平安夜这本该团聚的日子而四散于旅店。在饥饿而精疲力竭的夜晚,我四处寻食。大概已经是九点了,北站门口的流浪者已经在门口的地席上睡觉,我游荡着觅食,只有一家土耳其烤肉店尚留有余火,也许是为了像我这些在平安夜无家可归的人准备的,也许这也只是因为他也无家可归,店是他最亲密的家园。伙计也许就是老板,他用轻微地难以听清的带口音的法语招待我,我并没有感到土耳其人的威猛和凶悍,也没有对中东民族恐惧感,在孤独中,一切都变得温馨。我要了份Grec complet,照例有一个肉卷,还有一份炸土豆。还要了一厅柠檬汽水。电视里播放着政治新闻,并没有圣诞的气氛,照例是引不起东方人的兴趣。我默默地对着街窗吃东西。由于饿得慌,所以吃得很香,不再回想第一次吃土耳其肉卷时的不快。吃完是亲切的告别。他那趴满脸的胡子在说出au revoir和微笑的时候,似乎整片黑色都在移动,如同大陆板块在漂移,这创世纪使他变得神秘起来。
第二天,我匆匆忙忙地去了机场,地铁是那样复杂,再加上地铁停工,使局面变得不堪忍受,这就是民主的后果。我并不以为自己因为生活在所谓的集权国家而思想被集权主义所驯化,而是民主本身就是一种随着人口增长而产生的一种妥协政体。无论是柏拉图还是亚里士多德都不认为民主政体是最好的政,柏拉图甚至还认为民主是堕落的终极。但正也是因为民主,使得少数人(也许是精英分子)没有决定的权力,在大众面前他们反而变得可笑。在为民主后果烦扰的时候,遇到了两个马来西亚人,也说汉语,不懂法语,这在法国是难以生存的。他们跌跌撞撞地去了机场,然后去美国;我也提着不堪重负的行李,跌跌撞撞地去了机场,然后回了上海。
在上海一切都是老样子,一切都是老情态。尽管大家都说一切变化得那么快,地铁造了多少,房子造了多少,但这一切对于一个注重精神性的人来说,等于什么都不是。纵然所有东西都有使用的价值,但是赋予它们价值的人却变得越来越没有价值。人本身不是机器,但一旦他成为社会成员,他就成了机器,所以现实中,每个人都是机器。人所能做只是成为一个好机器或是坏机器。
冬季的一切都很无趣。它的意义在于反衬些须温暖的可贵。

2008-01-10
日子过得飞快,已经没有停滞着思考的时候了,似乎行动必须比思想还要快才能生存,于是一切开始依赖直觉,一切变得只有一个简明的判断标准——是或非。然后按照这个暂时的标准去做一件只有当下意义的事情。永恒已经成为古人的痴语。

2008-01-31
回到我的日记,才发现自己已经有快一个月没有写日记了。今天早上到达巴黎,住在同学的寓所。虽然在巴黎的市中心,却十分安静。夜晚的时间尚早,我已疲倦,躺下,让身边的天才们显得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