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5/2

2008年4月日记

2008-04-10
从巴黎回来已经几日了,忙于国内的论文。但对于许多同学来说,刚刚在巴黎和伦敦度完假回来,今天上了一天课,明天开始又是两周的春假,然后过两天又是五月初的假期,法国的文字就是在这些空闲中堆砌起来的吧,不像当代中国的文字,都是为工作所逼迫,严谨而又空洞。现在我也努力地完成这样长篇的空洞文字去获得一个证书。
一个香港人晚晚跑来给我们上课,法国大学却几乎要开始放假了。我也不久就回国。大家都是出于任务和责任而联系在一起,没有什么感情,也许是一项严肃的工作吧。
翻看从前的日记,就不禁想起那些人,被我隐瞒的和揭露的,他们中的每一个人其实只知道我文字中的一个面,而我知道每一面,在这种上帝般的全知中,觉得自己有一种控制一切的虚幻力量,但它在我的生活中却又是那么虚弱,即使是某种病痛般的思念也没有一处可以放置,没有一处可以治疗。
决定每到一个城市都给宝瓜寄明信片。希望从每一个我滞留过的地方发送我的话语,而不仅仅是把它保存在静止的文字中。
Toulouse开始下雨,似乎雨季来临,夜半的雨声意外地宜人。底楼窗外的树就在身边,尽管我没有看到,却想像着雨滴从最高的那片叶子流到泥土里。

2008-04-12
刚想要出门,便下起雨来,假日的下午,很宁静,只是周围的房间还有做饭的声音。煮一杯咖啡,让我从每日早晨令人焦虑和呕吐的信件中脱离出来。
中国的每一个人都太焦虑了,就像某些人所指出的,文学不再是关于世界的心声,它的声音不再是美的,而充满恶,甚至连恶都称不上,只是作者之间的相互谩骂。其实,我也陷入这种不可救药的圈子里了,哲学界比文学界要恶劣得多,我没有力气再讨伐这些人,因为他们比我更强大,对抗只是让自己粉身碎骨的方式之一。
有些法国人还是过着很古老的生活,他们从不看电视,从不上网,一直保持着简朴的生活,消息都是口口相传得来的。那样倒也是幸福的,因为他们一开始就是抵制着依赖电视和网络的生活,而对于我,却再也返不回去,每日重要的、不重要的信件填塞邮箱,放弃网络仅仅是逃避或延迟了焦虑和痛苦。于是试图和亲爱的人通信,这样不至于对邮箱产生过分憎恶。我喜欢假日,并不是因为可以出去旅行,而是因为那些事务性地写信的人都去旅行了,不再会发信给我,只有他们的假日才会给我带来安宁。这些人总是把两个词语能说清楚的问题写得老长,似乎充满关爱,精美的措辞让人眩晕、精神衰竭,每个人都要像从书里看来的那样写信,神采飞扬的背后唯有狡猾。但这些狡猾的人却又很无知,他们并不知道写得越多,对他们的精神分析便越容易。我也揭露自己的无知,我的无知完全是出于爱,是独白,是那抵挡不了指责的娇嫩心灵。
和许多人一样,我始终用一种天真而自欺的推理来取悦自己或伤害自己:从现在开始数到三,如果公交车还不来,那么我考试就不会通过。毫无关联的假设和结论像谜一样得缠绕着心思。错误的力量是如此强大,没有意志的理智就像那干巴巴望着肉块的笼中恶狗。
文人们似乎都听从了内心的呼唤,似乎说出的话都是从良心那里来的,然而他们经常由于正相对立而吵得不可开交,于是让人怀疑,良心究竟有几个?对于同样一件事情,有的人很宽容,有的人很毒辣,但他们都是堂堂教授,都说是出于责任和良心。其实,世界并不分裂,也没有分歧,分裂的只是人的良心。
我是几米画中的那只冷漠的大兔子或大猫咪吗?尽管有无数的不满,我依然不发出任何声音,而如同那深色的树林一样成为城市的背景,如同缥缈的空气一样成为生命的以太。把一切保留在日记里,让所有怨气发酵成佳酿,我是那猫头鹰城堡(nid de hibou)里的看门人。

2008-04-13
晚上吃完鸭子挞,天上飘来巨大的乌云,把四月的樱花瓣吹起,漫天的花往上飞,似乎我身处云端,不用再忍受下落的煎熬。

2008-04-15
写完论文,通宵看电影,把以前总是看了一半的电影看完,发现我依寻着的前半部分和我未看过的后半部分完全不同,难道那半部分生活是对世界的一个误读吗?

2008-04-16
很宁静的下午,有飞机飞过,有微风吹过,落在草地上的小鸟在寻食。
每次经过那户人家,楼道里的狗总是狂吠,今天它懒洋洋地看着我走过,也许有一天,我要成为它的陌生人的时候,它却认出了我。
广场里有藏人样子的人游行,人们喝着咖啡和啤酒,在下午的阳光下懒洋洋地看着他们经过,彼此把游行和喝酒都当作了一项不可缺少的工作,与政治完全无关。法国人只是像性高潮一般地对谈论政治有点兴趣,大多数时候大脑像浸水的海绵一样,根本不知道西藏在世界的什么地方,就像许多上海人不知道武昌、汉阳和汉口在什么地方一样。

2008-04-17
北地的鲁迅:下雨,寒冷,孤寂……

2008-04-18
今天凌晨有人从上海打电话来,一个陌生的号码,那一定不是父母或者宝瓜,也许是对方错拨了号码——一个错拨的国际长途?
醒来只是觉得我从来都没有这个人家中的电话,于是寄托于网络能够把这个陌生的号码和这个人联系起来,但这仅仅是枉然。却发现了那些被转载的文章,于是第一次读完了她写的《薏湄》。那是很多年前的文章了,追溯的是一个更加久远的故事,一种冷漠的离别,一种热切的思念,两股如魔幻的力量把一生缠绕着。回思中,不知不觉地把水加到了几近盈溢的杯子里。
黄昏的白云飘得飞快,似乎在追赶大西洋里的盛宴。没有声音的日子里,我如太平洋一样意外地平静。

2008-04-19
今天买了一大罐盐锔花生,想到了童年的许多事情,写在《玛德莱娜》里,那是给讲给宝瓜听的故事。

2008-04-22
几日连续失眠,似乎夜晚与我结下了仇恨,要折磨我,也是自己在折磨自己。
宝瓜出去旅行了,很久才回家。然而她回去,我却要开始旅行了。于是我们有一个月不能慢慢地聊天。
今天在寻找镜头。期待着有一天能够一起出去摄影和旅行。

2008-04-23
开始失去食欲,如同一个行将老朽的儿童,厌食,对女人也毫无欲望。如柏拉图式的老人一样开始漫无边际地反思自己年轻时代的风花雪月。
在那些沉闷的夏日午后,我拿起相机,拍摄毫无主题的相片,没有人读懂我的心思,因为纪录的东西拒绝反思,也许只有回忆,让人想起那些沉闷的午后。
今天依旧在写《玛德莱娜》,记忆如同百味的糖果一样在心里慢慢融化,释放出各种芳香和味道。而《橘子油》还没开始,一个早先的构思还空空地架在那里,像是招财猫。

2008-04-25
很久没有出门,一直在写文章。准备五月的旅行似乎忽然变成了一件繁重的任务。
宝瓜晚上要去看鱼鹰表演,这到却是件有趣的事情。在小学教科书上经常出现鱼鹰的故事,只是到现在还未看到过真正的鱼鹰,也许太普通,进不了动物园,但又不是随处可见。鱼鹰这样充满童年色彩的名词长大后促使自己去实现儿时的愿望,那被描绘成童话般的故事会是什么样的呢?

2008-04-26
天气晴朗起来,黑得很晚,饭后去河边散步,不喜欢跑步人群簇拥着的Garonne河岸,所以只就在附近运河的延伸段走走。那里完全是被人遗忘的角落,只有我和野鸭会去那里。杂草丛生,还有巨大的树和各种花草,没有一样是我能说得出其名字的,这反而让我觉得很亲近,因为熟悉的东西才会是敌对的。

2008-04-27
似乎很久没有说过话了。听自己发出的声音都有些奇怪。可乐已经饮尽。本科的时候特别喜欢喝可乐,以后的理想是家里要有一个花园,种各种各种的植物,还有可乐。“娘子,摘一瓶可乐来。”——听起来像是一句台词,这也便是我可笑的理想。
闷雷打过,乌云飘过,大雨未至。黄鹂在枝头鸣叫,单调的声音,没有变化。
这几天夜间忽然会醒来,迷迷糊糊地想《橘子油》的第一句话,也许我把第一句话看得太重了,以致于到现在还没有满意的开头。

2008-04-28
夜半醒来,给宝瓜写了一张明信片,今天寄出。

2008-04-30
越来越适应遥远的距离,害怕终日相处会伤害对方。宁可孤独的幻想美好,也不愿意两两相望的痛苦。
清晨很冷,把所有的衣服都裹上还是觉得心房像透风的弄堂。
瓶中的汽水不停地冒着气泡,哧哧地响,我等着它耗尽。
西贡的船已经起航,一个月后沉没在印度洋中。
一种被迫的生活,最终却让我喜欢上了它——妓女大抵如此罢。

1 条评论:

匿名 说...

4月18号凌晨的电话是在浦东机场的公用电话亭打的,宝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