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4/8

托尔斯泰如何面对“将死”

托尔斯泰用一个东方故事讲述了自己的人生苦恼:一个旅行者独自走在沙漠上,突然有一个凶猛的野兽向他猛扑过来,情急之下,他跳入了一口枯井,他被一棵从井壁破砖缝中长出的小树拦在了半空。这时他往井底一看,发现有一条恶龙在等待着他,更糟的是还有一黑一白两只老鼠在不慌不忙地啃树根。此情景让他感到他只有死路一条了。当他绝望地环顾四周的时候,他发现在小树的树叶上有几滴蜂蜜,于是他便伸出舌头将其一舔而空。面对此托尔斯泰认为似乎只有四种方式来面对这种处境:动物式的盲视——对龙或老鼠视而不见,只管尽情地吮吸蜂蜜;反省的伊壁鸠鲁主义——明知死亡将来,但是在有生之日尽可能地享受所拥有的一切;勇敢地自杀;眼睛绝望地盯着龙和老鼠,双手紧紧地握着生命之枝。托尔斯泰选择了第三者,但是他“强烈的生命意识又使他不愿采取这种办法”——这种说法究竟是不是托尔斯泰或别的评论者妄加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一种普遍存在的对自杀的误解。当一个人不小心落入这样的不利境地的时候,他也许会有“强烈的求生意志”,但是对于一个自杀者却绝非如此,由此托尔斯泰自身的例子或评述者引用这个例子给读者造成了误解的可能。
自杀并没有那么高高在上,似乎只有自杀才能让伟人变得愈加伟大。预备自杀的人并没有强烈的意志,相反,正是其自身的软弱才导致他迟迟不死,倒也不是对世界的贪恋,而是“怕痛”,由此,死亡并非全然无关“我”的。如果说有人认为人是不能经历死亡的,因为当人经历某件事的时候,他肯定没有死,而当他死了则不可能经历某件事,如同A=~A是不可能一样,但是他们的形式逻辑头脑在自杀问题上却犯了错。对于那些头脑来说,死亡像一个开关一样,非此即彼,非生即死,而死亡恰恰是一个过程,它是一个血往外涌的时间之流。在这个流动中,生命的时间还没有终止,死亡已经“并且”正在“以及”将要到来,“痛”却占据了整个灵魂,所以“背叛”在这个时候便有可能发生。一个软弱者是经受不起“痛”的。而托尔斯泰(或经过解释者阐述的托尔斯泰)在自杀问题上的迟疑必定会招致我的非议:这个一心向着上帝的人充分享受着肉体的欢愉,并且晚年愈是“亲近”上帝便愈是放弃他的精神生活,开始充分地享受自然的丰产、人间的财富还有放纵不可遏制的性欲。他于1901年被开除教籍。但正是这个“胆小鬼”才能留给后人巨大的精神财富,因为他知道唯有身体不死才能灵魂不死,他的行为也预言了二十世界对柏拉图和笛卡儿二元论的背叛运动——这种运动在多大程度上可以说是一种意识形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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