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2月日记
2007-02-01
晚安吧,我对着自己说,似乎今晚又会是一个失眠的夜晚。每当入睡时间来临的时候,令人兴奋或烦躁得失眠的魔鬼就来了,他在床的一边看着我,还迫使我看着他丑陋的模样,还久久不肯离去。他的生命比任何失眠者还长,他永远会来到我的身边,虽然他不会伤害我,但是他的在场就是不安,为了不去看他或想他,我不得不去想别的事情,这就更令我烦扰,最后,现在我已经渐渐习惯他的在场了,每当我一个人的时候,我便会奇怪地想到他,而当宝瓜在的时候,宝瓜一定会把他吃了,所以也就安心地睡觉了。
晚安,我的世界。
2007-02-01
依然阳光明媚。我感冒了。现在是下午。我常常想起死亡,每当我一个人 时候,它伴随着我度过孤独的午后;每当在人群中,它伴随着我穿过嘈杂的人间领我去阴间。整个下午,我在阴间门口的石柱边坐着,晒着明媚的阳光。思考着如何进入这道门。进入地狱之门就是进入天国——对于一个不知道地狱与天国的人来说,他是幸福的,因为他不知道酸甜苦辣,无须在变更中挣扎,他的生活末日就悄悄地来临了,然后他随风而去,如当他不曾来过这个世界,在地狱和天国的名册上都没有他的名字。
“那里安葬着一个幸福的无名者。”
2007-02-01
灰子的爱情。灰子是只东湖边人家养的女狗,喜欢在外跟人闲逛,无忧无虑,眼睛周围的毛长成黑边眼镜样。每次看到觉得好笑,俨然是落魄而怀有童心的知识分子。她长着修长的腿,爱引诱别的同伴,却常常被报以冷漠。看到我们去出去就会跟随一段路途,而后不知不觉地消失了,当我们回来的时候又会看到她在林中漫步,寻找着别的狗埋下的骨头。而她只把快乐埋起来,这是别的狗所寻找不到的。
在夏日的林光中,我们告别了灰子。她依然幸福而天真地生活在她的小圈子里。
在冬季,我们无意回到那里,本不是去寻找失落的时光的,然而那些时光却汩汩地涌现在自己身上,如一个城市的陷落,永远地会引起内心的涌动。那个冬季第一次见到灰子,她看到人犹疑不绝,便闪入房角去不见了。我们如同发现了Brodoto童年的铁盒子,而这个盒子却倏然消失在林子中,悔恨与酸痛追随着她隐去的踪迹,但是没有,踪迹并没有出卖她,正是这自我消匿的踪迹保护了她自己(我们庆幸自己没有能力找到她),但却没有保护得了她的孩子们。
在夏季与冬季之间,她的主人离她而去,她依然驻足在老房子门前,这门却永远地锁上了,门上留下了她越来越多的痕迹——藏匿了什么奥秘?搬家的木梁压到了她的孩子,她报复了人,人报复了灰子,她的孩子们一夜之间消失了。人用枪把她避到了顶楼的空地,她用自己的“高贵之词”让条子的无知起了神奇的化学作用,保护了自己。她越来越胆小,林子是她唯一安全之处,邻家的恶狗变成了条子,虽然没有伤害她,但是她不再是天真的灰子。
我们短暂的停留,也许是伤害了她,让她重新想起幸福的日子,而我们的离开又不知道留下的是什么样的冬季,还有夏季。我们为她准备足了食物,让邻家的阿姨照顾,但是谁会关心灰子的爱情呢?
2007-02-02
药物在体内发挥着作用,在渐渐地被它控制着,有种陶醉的感觉,也许是被麻醉了,我沉浸在类无意识书写的快乐之中,就像超现实主义的写作,而实际上是无意识与意识两者的合作,而他们似乎天真的弃绝了意识的作用。这是不可能的。
2007-02-07
有几天在忙碌中错过,疏忽了日记,但心依然有所感受,与这个城市有了一个新的体会。住在忙忙碌碌的中心,有着许多嘈杂,这种嘈杂驱除了孤独,即使是只有一个人的时候,看到的,听到的,都会让我在幻想中为朋友包围着,虽然这里还是文化的沙漠,但是有了许多人,这沙漠便不让人觉得是悲凉的,总还是有希望的,虽然我早看破了这希望,但还是要用纸小心地去补上,这是对自己生活的缝补,是必须的,若没有缝补,那么就会有一天出去发现一切都消失了,而这是预料之中的,却又会让人惊讶不已,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来临的话。
今晚在极度的劳累中,在愤懑的陶醉中,我想我要睡了。睡觉也许是离开这里的唯一办法。睡觉是向自欺者致敬的崇高仪式。晚安。
2007-02-08
今天宝瓜去了苏州,虾米一个人在新租来的房子里,下雨,很冷,我的电脑不能上网,宝瓜的能上网却中了病毒。于是把我一个下午都花在了这机器上。
上网是一种走出去和走进来的游戏吗?如果没有这个游戏,一个人是否会是更加孤独的?但是沉溺于此的人会感到更大的孤独,一旦他离开了计算机技术。人们感觉到没有技术就越来越难以生存,就像虾米在感情上如此地依赖宝瓜以致于离开宝瓜的日子都是痛苦的。这种痛苦的临时解毒剂就是遗忘和睡觉。
前几天的感冒并没有好,今天来得很汹涌,在昏昏沉沉中写日记的感觉倒是颇有些奇妙,就像梦呓,把心里想说的话畅快地说出来,虽然这些话在完全清醒的时候是不会写也不愿意看的。如此一来,某些日记便可以纪录我的生活而不至于让玄想的日记占了上风,毕竟,生活要比为了永生的死亡要有意义得多。而同时绝大多数人却是那样的弥赛亚主义者,期待那一个时刻。我自己在另外一个意义上期待某个特殊的时刻——期待自己从“期待永恒”到“期待当下”转变的关键时刻。
2007-02-08
想起我的日记,它是要关于我的记忆的,在我的记忆中,日记才有最后的依据和对象,而对于我这样一个记忆力较若的人来说,日记的虚构性便变得更加突出。我的日记在某种程度上是我的“人生小说”,小说的主人公永远是“我”——无须讨论“我”的真实性,因为这个“我”可以被替换成“你”或“他”/“她”。日记中的“我”是僵死的,“我”是一个冰冻的神话——这个神话被慢慢地开发出来,被不断地阐发,激发潜在的阅读者的灵感,所以作为文体的日记是不重要的,而重要的是作为神话的日记。通过自身的慢慢解冻,它的意义渐渐地显露出来,并且通过改变周围的温度而不断地改变着世界。这就是我的日记,其实也是所有日记的意义。
2007-02-08
关于反思,我常常进行着反思。反思有两种意义:其一是使思想变得更加严格和精确;其二是使得生活变得苦恼不堪。关于后者我已经说了很多了,不用再加讨论;关于前者,别人已经说得够多了,也不用再多哆嗦了。在此我仅仅是对反思的两个意义作一个提醒而已:不要无节制地运用反思的力量,它会把自己杀死。
2007-02-10
音乐突然停了,心里一片空白。宝瓜不在,感到空缺。
南方的阳光渐渐收进去了,可爱的夜晚也许会来临,但又不知道要等多久。屋里是一阵阵的阴凉,陪伴我的有一些朱自清、徐志摩和残雪的书籍,虽然写得并不是特别好,但还是给我一种阴郁的感受——冬季的爱情,消失的激情,冷酷的理智……它们爬在我身上,让我感到不寒而栗。
离开一个地方还有那么远,我希冀着去一个地方走走,散布或探险,但是一个人去一个地方是我不愿意的,不想把自己的思想孤孤地残留在那片土地。也许是可爱把我吸引到了那里,并且持续的恋情终究让我幸福一生,我还是在寻求什么呢?终日的漂泊之心可以把我带想何方呢?巡视着个人的历史,我把一些东西抛弃,把一些东西留下,不是给自己,而是给我所爱的(也可以说是给我自己罢)。
网络的通讯中断了,我又返回到从前的纸质阅读的生活,只是现在多了计算机,很多文字已经习惯写在这里了,同时哀叹着自己失去的东西——那些流露着我内心的笔迹(笔迹只是留给作者自己的,因为印成书,笔迹也是留不下来的,所以读者看不到)。
一个人的空房是阴冷哀伤的世界。
2007-02-11
在一个家与另一个家之间的回旋还是让我有所希望的,只是这种回旋造成了家与家之间的矛盾,并且对于我而言这个矛盾还未正式开始,令人忐忑不安。
高三同学聚会,无趣地闲聊。我沉默半晌。
宝瓜送虾米香水作为过去生日的礼物。
2007-02-12
这几天似乎过得很忙碌,为着许多人事而费了不少的时间——除了人事之外还有什么值得费时的呢?
新闻:一个在上海的广水人过年没钱准备走回去。无数的记者花了大量的金钱去报道这个新闻。
同时我想到了大学时代同寝室里有个人也是来自广水。如果不是这则新闻我似乎已经记不起他是什么地方的人了,而他们又是非常看重“来历”的人,这些都是有根性的人,而每当别人问我是哪里人的时候我总是很窘迫,我父亲是浙江人,母亲是上海人,他们是祖籍不知道在哪,但可以确信的是他们的祖辈都是从别处迁过来的。我出生在浙江,现在家在上海,自己最喜欢并且住过四年的地方却是武汉,所以我常常对陌生人回答说是湖北人,于是和一些“外地人”形成了对北京人和沿海人“同仇敌忾”的口气,这是与自己为敌。我深信自己的风险,但还是不愿意或不习惯说出自己的出生地或来历,这往往会把自己划分如某个地方流派并形成某种偏见。一个来自公安的同学常常以“公安派”为自豪,而实际上他与“公安派”有什么干涉?而我完全可以说自己来自绍兴——用蔑视一切的颤音说出来,但又怎么样呢?“骄傲的是他们,我什么都没有。”我身处在尴尬的境地:背弃故乡却又被当作是“沿海派”或“发达地区派”而被内陆人的报复心和嫉妒心所伤害。但我还是愿意做一个文化的叛徒——“讨好”两者而又为两者所杀。而一个叛徒又往往是一个没有身份者,来去无踪又精通两者。
老人:他们总是骂年轻人年纪小什么都不懂,但实际上,他们除了多活了几年之外,没有什么是比年轻人多的,尤其是在现时代。论知识,论机遇,论才华,论口水,论金钱……老人总是失败者。在一个强者的社会,老人一般都不应该活到老年,老年是老人的不幸——“你还想顶嘴?!”
上海:一个气闷的地方。女人长得令人惊叹:怎么能长成如此丑?同时也令人对造物主的能力产生了怀疑以致直接可以得出结论说:“上帝死了”。男人要不就是粗暴要不就是过分的猥琐,他们拎着干瘪的阴茎挤公交车或自己开着车子在同一条马路上往返,在同一个家里忙碌同样的事情。
关于那些与麦子恋爱的人——海子、戈麦……(随便例举的几个人物)。他们的诗并没有众人以为的那么优秀,有些诗也并非是仔细斟酌的结果,亦没有对汉语的创造性运用或者说达到语言运用的陌生化程度。他们的缺点之一在于词语的通俗化和简易化,这是以北方方言为写作语言所不可避免的汉语贫乏化(海子并没有运用自己方言的特点,而被一味地“北地化”了),所以他们的诗作称不上是对汉语的“贡献”。之二在于对自己所陌生的事情赋予过大的想像空间,这种想像空间没有经过身体的经受便是空乏而天真的。比如南方之于戈麦;女人(尤其是妓女)之于大多数“麦子派”诗人都只是天真的想像游戏,用来填补诗中词语的空缺。另一个倾向在于对韵律和“诗形”(汉字构成的诗的整体形状,如Apollinaire的诗)的放弃,这当然不是他们的缺点,而是他们爱好,如果过分地爱上这种自由诗或自由,那么作为文体的诗将不复存在,从而不能区分于散文甚至小说。真正的诗必须“文质彬彬”,在形式与精神上保持一种平衡,这种平衡才是自由,而为所欲为的随意换行并不是自由诗,更不是自由精神,一种美丽的精神必须是有身体的,而韵律就是精神的美丽身体,如果没有身体,没有出于精神而相互吸引的美丽文字组成诗,那么精神便是孤魂野鬼。当然这并不是贬低孤魂野鬼,而是说孤魂野鬼式的诗不是人所能做出的,这样的诗需要某种合谋。
2007-02-12
又是一个人的晚上,晚祷都不会给我带来相伴的愉悦,于是我放弃了晚祷而没入我的写作中。日记对于我而言并不是一种创作,而是越来越觉得自己已经停不下来,一定要持续地写作我才能存在——这是非常可笑的,然而又是真实的,也正是因为真实,这使我害怕虚假,害怕虚构,我越来越不愿睁开眼睛,因为眼睛带来的是苦恼和唯一的实在,我需要的是可能性,需要的是比真实更真实的可能性,让我在可能性中畅游,如此我才能把每一夜打发走,我的黑夜太白了,总是有光在心中闪耀,让我不得安宁。
在夜里我遇上了残酷者,他把所有的生物都劈成两半,让一半继续活着,让一半变成雕塑或周围环境中的装饰品。他还让每一种生物变得臃肿不堪,变得巨大无比,我从前所见的每一个微生物都变成了巨兽,让我看清了从前想都未曾想到过的怪异构造,于是我周遭的世界顿时变了样,我顿时落入恐惧之中。我还不断地向自己暗示这不是噩梦,这是真的,于是就变得愈加害怕。我的夜在哪里啊?
也许我有一天要放弃文字,文字于我是一个太大的诱惑以致使我做不了更加急迫的事情,常常沉溺于此而落得自嘲和被人嘲笑的地步,也许前者是后者的先声,如此一来,受人嘲笑便变得不是那么僵硬和尴尬,这应该是一种高妙的社交手法,我深谙于此,却不得不以此为耻。
2007-02-13
今天很冷,晚上开始下雨,整日的聒噪。自沉于文学不可自拔。离开宝瓜是焦虑;没有完成应该去做的事情又是焦虑。唯有现在在写字可以暂时忘却烦恼,这“写”是我的麻醉剂,尤其是在没有音讯的时候,在窗外刺眼的路灯光照进我写字桌的时候。
我纵有雄伟的计划,但还是感到力量不够,更根本上是对将来的名誉和安逸的渴望阻碍了我去做自己喜欢做并且也更有意义的事情,那就是去写自己计划去写的东西:诗和文论,也许还有小说。
时间变得不再是无穷无尽,而我还没开始做真正对自己有意义的事情。我感到了生命在耗损,这种耗损在以前是一种充盈,所以并没有觉得失去了什么,反而觉得自己在不断地给出一些东西,而一旦觉得“耗损”,这就意味着生命本身的缺乏,一种既有能力的渐渐损耗而得不到补偿,是严重的衰亡。我唯一的机会是那“回光返照”的时间,我的那个“最后时间”将要来到,就像一个垂死的老猎人在等待他最后的猎物,如果错过狩猎的时间,那么他将死去,并且死得无名,而他成功地捕捉到了猎物,他也将死去,因为他太老了,只是有人纪念他罢了。
2007-02-13
关于专题史(比如哲学史或文学史)的写法:在把某个作家划归于某个流派或某个时代精神的时候,更重要的是突出他的独特性。同时,关于一个问题,后来的作者可能比第一个论述这个问题的作者要更为精到,在这个时候就必须淡化“发展历史的态度”,而要强调后来作者的独特性,何况对于很多这样的后来作者,他们并没有意识到他们所论述的问题的先驱,在这个意义上他们自身就是某个问题的先驱者,他们自身就是原创者,而许多专题史作者往往过分地强调了第一个原创者而牵强地把后来作者说成是受到了第一个原创者的影响,这是对历史的错误建构,更是对历史的误解,似乎历史是单线的,时间上在前者必定会对在后者造成某种影响。对于历史堂吉诃德主义者来说,过去的成就和偏见是不存在的,因而他同时也是一个理想的现象学者。那些对历史的误解是强者作家尤其不愿看到的,这些作家是要在对历史的无知中建立起个人的独特性以及由此带来的伟大,这种由于个人差异造成的伟大必定是不同第一个原创者的伟大,可以说他们在不同的时代说着类似的话或做着类似伟大的事情,但他们相互之间却是陌生的,他们从未听说对方的声音和智慧,也正是这种陌生性一方面给他们带来生产的剧痛,另一方面给他们带来生产的差异性,因而这本身就是伟大的陌生性,一种具有生产能力的陌生性。而对于专题史作者来说,要拥有这种生产能力上的陌生性是非常困难的,这也造成了专题史作者和思想家的区别。
关于古代人的地理偏见:我们现在还是保留着地理上的偏见,这种地理上的偏见是由经济和文化造成的,而当代的地理偏见同时也是古代的遗产,这份遗产已经在当代得到了转化,至于变强变弱还是难以论断,但至少对“谁歧视谁”这个问题的回答已经不同于古代了。之中有一个“南北”问题还是一直保留下来,自古至元,南方一直是文化上的弱者——在说这样的话的时候必须警醒是谁说的。古代人往往比现代人更强调“来自何方”。由此地理上的偏见是必定显著的。在这个问题上,我要指出的是楚国文化具有多大程度的独特性,而不同于中原文化,是否经过中原文化发言者的文化偏见而使楚国文化失去了在独特性上的发言权,这个发言权在根本上还是关于南方文化独特性的问题——这不是文化分裂主义,而是必须警醒这样一种猜测:南方文化在北方武力下渐渐失去在其独特性上的发言权而为人误以为自古以来的统一性,以致一个南方人也贸然宣称自己是“炎黄子孙”而遗忘了自己一直败退的祖先——蚩尤(蚩尤是南方文化败退的标志,中国历史是南方败退的历史,但可贵的是在败退中保留了先民丰富的语言和思想,可是目前南方依然在败退,这种败退伴随着语言的简化和一切生活仪式的经济化)。这种败退对于我而言就是用一个不是我的声音在写作,如同血液中流动着痛苦。
2007-02-14
昨晚风大,窗台上的一盆竹子被吹光了叶子。阳台上一只不知来历的流浪狗在淋雨。我为它洗了澡,放它走了。
今天听同学说我得了欧盟了奖学金,如果是真的话,也许就要去欧洲了。
2007-02-16
晚上和宝瓜一起过,短暂的一晚。雨夜我们在温暖中昏睡。
2007-02-16
下雨。已经年末。很冷。
想起鲁迅的一个年末的习惯,就是整理自己一年来写的东西,而我似乎这一年空空地过了,只得用文字来填堙我生活的空虚,但毕竟还是要通过文字给自己希望的。
冷会有一种奇特的感觉,它让人觉得孤独、单薄、无力,甚至虚无,还有一种不可穿透性和不可理解性,同时还有自怜感。似乎自己失去了对象,于是需要不断地吃东西来填充自己,否则空虚就不断地涌现而来。我不知道这是什么病症,似乎用不能用药物来治好,而成为了人的一种不断反复的习惯。我请求自己的怜悯,构造一个想像的自我来作为自己说话的倾听者——这是可悲还是一种庆幸,它意味着我正走在伟人的道路上。
关于文学的独特性: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学者)会问“什么是文学性”这个问题。这一方面说明文学依然不是一门独立的学科,或者说它的独特性依然没有确立;另一方面,人们正在寻找这种独特性,以便使文学区别于哲学或历史,从而也使得自己所从事的工作具有独特性,于是更进一步使得自己的错误不受哲学或历史学标准的评判,这是画地为牢的做法。同样那些寻找哲学或历史学之独特性的做法也是画地为牢,都是狭隘的学术规范制度造成的偏见。事实上存在的只有思想,而文学、哲学(在当今语境的意义上)或历史学都是对思想的不同角度的解读。从上古的文献来看,它们都具有各方面的研究意义,比如《圣经》和《论语》都具有文学、哲学和历史学的意义,而当今的学科分类却把思想进行了狭义上的理解,从而在实质上造成的是误解。思想本身是具有无限穿透力的,学科之间的边界并不能构成它自身发展的阻力。相应的是,一个思想家也必须突破这个边界而进行真正的创造。只有在创造中,自我才能出现。
2007-02-17
雨,停了,地面潮湿。四周一片嘈杂。
这是个什么日子?每一天都是关联着另一天,于是有着计划、决定和历史。我想着有一天不关联于任何时间,没有过去和未来的一天,让我彻底解放一天。
路边,那荒芜的土地,是自由,也是孤独,它没有被占有,也没有被分享,路徒劳地延伸到远方,总有人去过,每一条路都是如此,虽然对于我仍然是陌生,但我已经没有去走的兴趣,完全没有新鲜感,一旦设想了发现者的快乐,我边失去了那种快乐,并且是永远地失去了。我喜欢的是肥沃的原野,布满野草,孤蛇游走,昆虫经历着幸福,没有人的打扰,一切尽是自然。
2007-02-17
每个夜晚都是平静的,即时是除夕,虽然有鞭炮的响声,却依然是平静。对于一个心如死灰的人每日都是一样的,而对于暗忖死灰复燃的人来说,没有一个夜晚可以平静地睡去,毋宁说,希望自己昏死过去,以免反思自己的睡眠进程而变得暴躁不已。
我的日记,总是顾忌着,不知道说什么写什么,而它同时却又是那么重要,对于我的生活同时也是对于我的非生活或曰死亡,因为它本身就是一部亡灵书——活人为了死亡而写,给自己也给后人。一定要欺骗自己把这本书写完,写下痛苦和幸福,不是实录而是创造。
在痛苦道路上引导我的是鲁迅和卡夫卡。关于他们,我并不听从批评家和一般爱好者的评论,在这些人看来,两者的独特性似乎是可以被还原掉的,而对于我而言,是否被还原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的从还原中走出来了,并且把痛苦像流感一样地传染给了我,这便是我的气质、我的骨髓和我的精神,但这并不是说我的思想可以被还原成两者的思想,我对他们独特性的辩护同样也是对自己独特性的辩护。我肯定他们的同时也在否定他们,因为他们的伟大压抑了我伟大的可能性,我不得不在内心欺骗自己把他们当作是虚无,当作是不存在者,从而使我有无限向上超越的可能性。每一个伟大的人都有不可告人的自欺的秘密,因为“自欺”被精神赋予了否定的意义,并且这种否定的意义在精神界得到了普遍肯定。人之精神的突现同时也是普遍精神的衰落,我并不是黑格尔主义者,并不想把普遍精神称作是绝对精神,但一个伟大的人必须首先理想成为黑格尔主义者,在这个自欺的过程中最终发现自己的孱弱,最终在自怜中勇敢地毁灭自身,一定要毁灭人的精神,为另一个精神让出位置。在一点上,人们普遍地误解了黑格尔思想的伟大——他本质上不是一个人!
2007-02-18
今天写了不少字,也许可以安心地睡一觉了,我可怜自己,但更要迫害自己。
2007/2/18
阴郁比我坚强地多,一直持续着,虽然我厌恶每日的阳光,但也讨厌每日不变的阴暗,我讨厌一成不变。
房间里安静地只能听到钟的指针声,钟对我而言没有任何使用价值,但却挂满了房间,到处都是滴答的声音,也许我的失眠就是它造成的,但是世界的时间在不停地前行,如果把钟毁灭了,还有时间在别的钟上不停的响,这令人不安的响声已经镌刻在我心上了。
时光并不如箭,而如下落的雨滴,它很沉重,方向只有一个,就是向下,遇石的飞溅将时间之滴散入四方。一个智者就是一个观雨者,他蛰居于蜀地的草堂,住在水中央,四面的水声把他与世隔绝。
2007/2/19
有人来,陪聊,陪笑,用我的宁静回答问者的好意。一日,很轻易地过去了。生活有时如泼水那般容易,一件事情过去一身轻松。
等待的日子其实是最美好的,每一天都是值得去经历,而不像那些得到一切后的日子,似乎应该抛弃一切重新开始,这是值得的又是我不愿意的。
2007/2/22
崇明回来。无奈。外部能给我带来多大的变化?我与天地同心?我乃天地之精神?在四壁的房子中,我感到的是(无边的)虚无。
2007-02-23
这几天去了崇明宝瓜家,过了几天宁静的生活。实际上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心里是倍感焦虑的,知道自己也会很快完成的,可是就是放不下心,这疾病已经日积月累地快要把我压垮了。然而这生活表面看上去还是很吸引着人的,这苦衷却只有自己知道,我忍受着失眠之痛。有两件事会让我失眠:自己的能力和宝瓜不在我身边。也许是处于自私,都是从我的角度出发考虑的,但这应该也是和宝瓜的愿望一致的。
今晚我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失眠,一个人的床是冰冷的,可是有些事实阻碍着我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有时候这些阻碍成了我失败的借口,毕竟这些原因不是来自自身,于是便欺骗自己说是别人造成了自己的失败,而实际上是自己没有勇气去漠视这些阻碍,我的良心驱使我去正视那横在我面前的障碍。
日子令我可笑地继续着,让我不安的日子天天地紧逼过来,我当然可以选择退出,可是自己总是不甘心的,我要看到自己的坟墓,我要为自己盖上棺盖——明知这是可笑的行为,却总是放不下自己总是活着的心,期盼着自己有一天走到自己不用担心未来的那天,这个愿望自从幼儿园以来就有了,每一次升学我寄托了巨大的希望能够摆脱当时的阴影,可是这阴影却随着时间的变化也不断地改变着自己的形态来笼罩着我的希望——虽然我的希望大多也实现了,可是我却付出了自己不想付出的代价,这代价便是失去我日日的玩乐,做自己不希望去做的事情而脱离把我塑造成现在之我的当时那个我,我为当时的那些希望感到悔恨,可是如果没有那些希望,我同样会感到悔恨,这悔恨是根深蒂固的,是与生俱来的,是只要人生存便已存在的。
日记,我的安眠药,我把痛苦不留给别人,也不想留给自己,那只能留给你了。一旦在日记中我把自己对象化了,我便感到自己从痛苦中脱离出来,与它越来越远,以这样的方式我似乎也抛弃了苦恼。可是,真正的苦恼是没有时空限制的,它会越过一切、通过思想在瞬间来到我心的最深处,我越是恨它,它便越是爱我;人越是厌恶生命,生命便越是紧紧地抓住人不放,而一个热爱生命者却随风凋零。
夜梦爱情还有暴力,对于梦的分析我构造不出一个人的实际生活,但是猜想总是有的,只是不可求证,没有根据罢了,于是两个人来谈论梦便会成为一场虚度的争论,从中也许还会发展出某种修辞学(尤其是“爱情修辞学”)。
昨天去看黄色的大海,我爱恋那泥的海滩,还有滩上的大片芦苇地。其中有一片已经被结成巨大的芦苇堆——某个或某些人在参与着其中的活动,这活动我却看不到,只有去想像,想像固然美好,却代替不了做事情的人,如果不是人,那也许有别的东西,因为芦苇堆已经超出了芦苇本身的能力,它们不可能自己聚集成堆,它们的姿态明示着一种非自身的活动,无论施动者是人还是非人,总有一个时候,有一个非芦苇的东西来到这里做了这件事情,并且把它的印记延伸到了遥远的海边,没入泥土,我渐渐感到了一种非人的力量在这里施行着。它还没有显现出来,我寻找异类的敏感眼睛已经开始流血了。
2007-02-23
一场给母亲的启蒙让我感到可耻,不是因为辈分的僭越,而是因为我自觉到了这是一次启蒙或者把它看作是一次启蒙。它隐藏着我的欲望,我把我的欲望传达给了她却没有让她意识到,我很想明确地告诉她这是我的欲望,但是如此一来谈话也许会变得很可滑稽而不可理喻。在谈话后,我感受到了启蒙者的用心,那潜藏着的东西,唯一同时还藏匿着的事情是那些启蒙者是否在启蒙的同时也想公开自己的伎俩,这是一个历史心理学的问题,也是一个不可能有回答的问题。
2007-02-24
性爱,一旦我去思考它,它便失去了全部趣味。性学专家或大师在我看来恰恰是最没有性能力的人或最不懂性爱的人。也可以说,那些得不到性爱的人开始反思自己的失败行为,反思得越深,离性爱的快乐越远,这样的人也许会成为真正的圣徒。我的告诫是“不要说,要做”,因为它是非语言性的。
常常觉得在幸福快乐的时候人想去死,陷在恶性循环中。
窗外下着小雨。不可平静的夜,我在哪里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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