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4月日记
2007-04-01
现在刚到了一日,写日记却有些自娱的味道。
白天想起暴力和魔力的问题。是时候为了把魔方的六面各自都拼成同一色,我把每片小块上的颜色拆下来再粘上去,伤了手,但至少是以暴力方式战胜了魔力。一个智者会为此感到羞耻。
2007-04-01
最终我已经不清楚我写日记是为了什么,也许那些作为文字的结果对于我而言比不那么重要,写日记于我就像一副药,通过药治好身体上的疾病,我试图通过日记来治好我精神上的孤独之症。可能别人以为我需要一个倾听者,我尝试过,但最后还是放弃,一个倾听者对于我而言并非是必须的,我一个人出血并为自己擦去血渍这样的疗效要更好。一个人是没有愚蠢可言的,而交流导致的是更深的孤独和附带而来的羞愧。
一个人在经受过多少的灾难才能忍受所有的灵魂之灾呢?我认为永远也没有那样一天,尽管那一天也许像是世界的末日,但最后一天也必定是最欢快的节日——在这一天人们终于可以把一切全部耗尽,不用再考虑明天的生计,可以废弃“未来经济学”。这一天不需要节约,不需要道德,什么都不需要,每个人都可以成为上帝而杀死每个人,这是多么盛大的狂欢节啊。
我吐着苦水,它们在我心中积得太久了,吐尽便是空虚,作为一个勇敢者宁可要空虚也不要不健康的东西在体内积聚着——这样的人必定要是高傲的、藐视一切的,他必定是站在高山之巅的。请不要仰视他,因为他的眼睛是不会落在你的身上的,他甚至是没有眼睛的,眼睛仅仅是他的装饰物,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实际的功能。他只用心去思想那唯一的东西。唯一的根基在自身,一切离开自身而又返回不了的人终究是永恒的流浪者,他们如流星般消逝。相反,要做一个游子,尽管漂泊在他方,但始终有一个东西系念着他的灵魂,他把那个东西保藏在深渊里,并作为自己最终的目的地。
想起里尔克的话。其实当一个人什么都没有,没有任何朋友的时候,他的记忆总还是他的剩下的财富,所以,人是不可能真正感到的孤独的,一般人所谓的孤独仅仅是没有发现自己的记忆而已,仅仅是说他在向外的寻求当中没有发现一个能和他交往的人或物,为这样的孤独抱怨还不能变成绝望,因为真正的绝望是对自己的绝望,是没有任何越出自我的可能性,是自我资源的彻底枯竭,而这样的绝望本身是很难的并且几乎是不可能的。当然如果有谁真正地达到了这种绝望的地步,那么他本身也并不应该有绝望,至少这种绝望可以像卡夫卡所写的饥饿的艺术家那样用来展出,这也能为他带来一个不小的荣誉,而荣誉是交流的一条捷径。
——日记慢慢地可以解开一个心结,可以慢慢地化解一个肿瘤,我又一次活了下来,这需要坚持每天的自我治疗,这便是“日记”的功能。
2007-04-02
越来越迷失在文字的丛林中,我发现自己难以驾驭这离我远去的踪迹,它们的心灵朝向何方?我要下决心去追赶那个目的地,如果文字是我的文字的话,那么那个目的地也一定是我的,我在那个地方才能发现真正的自己,我在那里受到接待——也许是审判呢?
2007-04-04
“校园诗人”这种名称是很可笑的,似乎诗有各种各样范围的诗,可以有校园诗,那么还能有“学院诗”、“班级诗”、“寝室诗”、“床位诗”?以校园的名义保护了“羸弱的”的校园诗和思想(如果有的话),而强者的诗也许因为它正不处在校园的范围内而被抹杀了。那些枯瘪的校园诗似乎想通过未名湖来获得水分——谦逊地宣称“未名湖是海洋”,因为他们还没有自大到宣称“太平洋是未名湖”的程度。
真正的诗是独裁性的,“好”只有一个标准,那就是“好”。而当前的所谓“校园诗”尽是些无趣而令人反胃的“纯洁”爱情。兔子桃花云云。他们之中竟然没有一个思考过“道”和“思”。“思”和“诗”在汉语中同韵已经为汉语诗指出了一条捷径,而当前的思想家诗人试图从海德格尔中借鉴类似的东西,而这条捷径在海德格尔那是不存在的,如果硬说有这条道路的话,那么对于德语或希腊语思想来说也是一条布满荆棘、可能误入迷途的道路——“林中路”。
2007-04-05
没有光明的世界开始了,听着美妙的歌也许可以安睡。希望这个夜晚没有任何声音,就像是在深深的无色的海沟里,在那里只有我一个人在安眠,日日是黑夜,黑色不再是和光明对抗的黑色,而是纯粹的颜色,它变成了无色。我不再感觉到它的存在和消失,在那个地方开始了永恒,时“光”消失了,睡眠不再发现它自身的不足,而是永恒的满足,它会变成睡美人,它不再等待,不像睡美人那样有一天要醒来,那醒来的那一天不会来临的,因为它安宁了,安宁就是安宁,没有任何搅动的因素,所以那一天开始它也不再是安宁了。我沉睡前的这个晚上,咕哝着要获得一夜的平静,这在北地是一个悖论。
自我治疗开始获得了一点微弱的疗效,但是一个身体如果不能产出思想,那么它便什么也不是,不要因为身心一体作为借口,即便是一体,精神的成长就是要求分裂,这是精神的本性,我为它的成长提供尽可能的动力,而它完成了,我便可以死去,剩下的就是幸福的印记,这印记是让人追随的,伟大的印记,必定也是沿着伟大印记走过来的,追随者也必定追随着伟大者。
2007-04-06
又是一个不知何为的夜晚,我明明知道要有所改变,但是没有。看着那些在肮脏的街边“整体迁移”的乞丐,感到了自己的孤独,他们还在一起合作赚钱生活,而我是真正的乞丐,不光要钱还要知识,这些东西都不是我的,其实我也并不愿意要,但是别人偏偏要给我,前者是为了让我活下去,后者是为了让我活得好——我很想放弃这一切。站在楼台的时候,我很孤独,并不是因为没有人和我共赏风景,而是没有一只手把我拉下天空和拉向大地。孤傲,不,是傲慢的心,要去哪里呢?
2007-04-07
还有许多事情要多,但在这个周六安静的下午能够坐下来写字就是莫大的幸福。
昨天落枕,无可忍耐,吃了过量的止痛药,似乎也没有什么效果,但潜在的后果我想是有的。今天去跑步,觉得很累,回来倒也轻松。我的余生是否要在这样的环境中重复和轮回还不清楚。
但做出了现在看来是明智的决定:
1、坚持跑步
2、不翻译书和文章
3、只读写入我认可的文学史和哲学史的作品
4、我行我素,不讨好别人
5、学好各种语言
6、闲暇去游玩
7、写好文章,不轻易发表文章
8、有自制力,要活下去
2007-04-08
终于写完了,可以睡了,我的爱情,在梦中,在现实中,无处不在,却从未见过它露面。
2007-04-09
这几天常常精神恍惚,还好在我写日记的时候已经恢复过来,对于同一件事情一天会重复很多遍,自己明明是不能忍受的,但是还是依然会去做,这就是我的生活,越来越恍惚的生活,精神不知道飘去何处。
飘到哪就算哪吧,伴随着生活的堕落就是日记的堕落。
眼睛直直地盯着前面,心思却在想没有看到的事情。不管这是什么样的思想,我定要离开这处境。
2007-04-12
晚饭后又一阵忧郁,如同是伴随着食欲而来,于是是每天的生理反应,就像肚子每天照例会饿一样。
我生活在一个文学遭受蹂躏的圈子里,而我的生活却要紧紧地被拴在这围栏里。已不觉得这是种什么荒谬,而是我必定要拒绝的生活。
今天听了很多学院派哲学研究者的牢骚,我也记点无意义的事情来让将来这样的研究者去研究:今天遇到韩岁(?),巴黎高师学习,研究古代哲学,吃素[“够了吧?!”]——这些足够给你们饭吃了,你们可以以此大作文章,有足够的报刊杂志供你们发表,还有足够的稿费养家糊口,以及足够的名声让你们永垂不朽。哲学家需要你们吗?——不需要。那你们还活着做甚?
2007-04-12
有一个时候,思想会枯竭,两眼无光地望着前方,也许应该是没有方向的,不在前面,不在后面,不在左面,不在后面,却又无处不在。
亲切地对自己说:“我想要去那里,又不想离开这里。”于是我听到许多声音在对我叫:“上帝万岁!”
2007-04-13
如果我是一个人,如果“有人打你右脸,你把左脸也转过来由他打”,那么同样当上帝惩罚我的时候,我会让我的一生一世、子子孙孙都让他惩罚——这里我已经搞不清谁是上帝谁是人了。
北、京、大、学——每一个字都是让我耻笑的。
贝贝、精精、达达、血血——每一个字和词又会让你想到什么呢?
有些学校我一生只会去一次,比如我的小学、我的高中和北京大学,毕业或肄业就是永别。毫无怀念,毫无留恋。
2007-04-15
周围的人不是太忙就是太笨,让他们帮忙的事等到快要交差的时候又退回来给我,也许没有人是可以信任的,只有自己相信自己,自己的事情一定要自己去做,别人的事情也少去帮别人做,这算不了什么人生哲学,更谈不上生活智慧,但却也是经验之谈。经验让人的生活过得幸福,而哲学和/或智慧却做不到。
现在竟然已经是凌晨三点了。一个人喝着北京的啤酒,柠檬味的,到也独特,总也算在北京喝到比较好喝的东西了。
本来天亮想去外面走走,看看我将要离开的、被某些人引以为豪的城市。对这个北京的最差印象就是天还未亮,我醒着,或许在床上,或许在火车上,外面已经弥漫着灰,雾,烟,光,音,寒冷,干燥,身上还有汗……我所不能忍受的生活经验莫过于此了。而美好的时光呢?从来就不记得,因为根本就没有吧。相反,和宝瓜在一起的日子只有美好的时光,虽然那些时光在当时看来也许并不值得像现在一样来纪念和怀念,而那些不开心的日子却忘光了,有时宝瓜提起我们什么什么时候吵架,我根本就记不起了,更不要说宝瓜经常刨根究地要问的原因了。
毕竟时光就如此地过去了,心态比从前平静了,大家也过得很好。这平静只有温凉的黑夜,清风和爱情才能带来。那么我就安睡吧,乘着天还没有亮进入梦乡。
2007-04-21
一个世界渐渐地向我关上,另一个世界还未完全向我敞开,这便是此时此刻我写这篇日记的心情。我似乎要告别北大的,与那些特立独行的人一样,从北大肄业。以前根本没想过来这里读书,既然来了便也没有想过要退学,但今天突然走到了这一步,其实这是我的幸运,我不喜欢按部就班的死亡,而喜欢变动的生活和生命。就这样,我踩上了空中,看着自己起舞。自恋,同情和喜悦,交杂在一起。
不愿意做的工作今天终于做完一半,明天还是一个可恶的明天。希望有一天,我可以踏上一条“不归”路。
2007-04-26
图书馆中有千奇百怪的眼睛,各自想着自己的事情,却也偶然看看别人手中拿的书籍。
而大家对于一个手中拿着尼采之书的人投去的是饯行的目光和永别的目光,有的还夹杂着仇恨。
2007-04-28
到了宝瓜身边,却又是要一个人过,也许这就是日常生活罢。
一切似乎变得充裕而生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化。我不知道。
2007-04-29
今天第二次读完尼采的Ecce homo,又有写传记的冲动,但是写的传记又是关于谁的呢?即使是写自己也依然会使自己成为一个与自己完全无干的人,这个人也许是不存在的,即使存在,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这个地方,我渐渐失去了孤独和痛苦,这是否意味着思想上的一种危险和饥饿呢?无论如何,一个饱食终日的人依然可以是一个饥饿的人,他用自己的幻觉引导他的写作之途,用他渴望的真理引导他盲目的行动,这行动唯其盲目才具有可贵性——在于幸福。
当别人为劳动而庆祝的时候,我开始为庆祝而劳动。产出的幸福时刻激励我肌肉,使之成为听其使唤的精神奴隶。当人们庆祝胜利而忘乎所以的时候,我在为人类劳动的历史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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