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6月日记
2007-06-01
今天是儿童的节日。
我周围分外得安宁,于是感到思想的力量突然迸发出来,梦想也有一天能够成为那些死去的伟人中的一员。
在宁静中有一种陶醉,陶醉于自己的满足和奋发之中,由此而发现生活的意义,似乎意义必须要从堕落中去寻找,只有在堕落之后,平凡的一切才变得可贵。纵然平凡只是个贬义之词,但在失败面前却有着独特的幸福,无论是幸灾乐祸还是为自己感到真正的庆幸。
我的日记并不是真正纪录了我的生活,因为它还缺失了许多值得回忆的东西,但并不希望日记成为账簿,把一切都纪录在案,有些事情在记忆里或被以往是更好的,而有些事情需要用文字固定下来,好一遍一遍地看,不光是给自己,也是给别人,给那些好奇我生活的人,给那些我死后还关心我的人看的。他们也许会发现一的完全不同于我的我,因为我还想以另外一种方式再活一次。生命的时间之路虽然只有一条,但它的空间却在各个不同的维度敞开。现在的我必定是在这屏幕面前坐着,但我的思想可以飞越崇山峻岭,去触及未曾亲临过的一切。
2007-06-02
今天有高中同学聚会,觉得大家一定是变了许多,与大多数人本来就没有什么瓜葛,这次见面想必也是无语见多。也许对于一次聚会来说见一两个人就足够了,而这一两个人又要见另外的一两个人,于是这就是聚会的全部意义。
有的人开始结婚生子,有的人依然坚持抵抗,他们的生活不是对过去的固执就是对过去的背叛。时间在每个人的生活中投下了说不明白的阴影,无论对于固执还是背叛,我都不能理解,也不试图去理解,因为我的生活需要我的独立思考和行动,而不需要去参考别人的某种“更好”的方式去满足别人的期望。生命的时间对于个人来说是唯一的,而无数个“别人”却在周围游荡,试图改变个人的意愿。一个人如果在这个世界中还存有血气的话,那么他/她还是应该过一种精神上的游牧生活。他/她绝不能扎根在一个地方,这个地方会是他/她的目的(墓地)。
虽然出走可能带来新奇的快乐,和老友相见也会如此。但对于我而言,新奇总是伴随着担忧甚至恐惧。然而充满矛盾的是我毫无畏惧和顾虑地冲向新奇。
2007-06-09
喧嚣无穷无尽,这对于一个依赖安静存活的人来说,他的存在是多么得不合时宜。以前听惯了父亲对时代的抱怨,以为是他脱离了时代,他总是过多地追忆过去的生活,虽然那个时代对他来说是一个贫穷困苦的时代,而如今,我如他一样,对现世不满,对旧时的怀念也填充了我所有的思想。记忆对于我和我父亲来说都一样,都是缺乏物质满足的时代,却是美满幸福的时光,每一点每一滴都值得拿来回味。
过去对于他,妻子年轻漂亮,虽然有时候会神经质般的发疯,但风韵尤存,如今却没有了,有的是长时间的癫狂和忧郁,不再能够恢复心灵的健康,似乎心灵失去了弹性。那时身体健康,工作中的同事关系也很和谐,而现在,和他们的联系仅仅通过记忆的保存维持,因为已经没有与他们直接的游戏沟通了。父亲远离了他的故乡,实际上远离了他赖以生存的土地。这土地给他存活的营养。然而远离实际上也并非错误,因为喧嚣不是一个地方的喧嚣,而是整个时代的喧嚣,在此在彼不见得有什么分别。
对于我,所谓过去的时代正是父亲的现时代,在他以为堕落的时代里,我才开始自己幸福的生活。在大学里遇见了彼此心仪的人,互爱至今。然而这爱由于时代而变得越来越残酷——爱的人彼此变得衰老了,分离的日子越来越长,两地的生活环境每况愈下,这也许是我所谓的堕落时代吧。很多从前的天然美味现在早以消失,这对于父亲来说几乎是不可忍受的:虽然他对厨艺的要求不高,但对原料的要求却在现时代是不可满足的。于是厨艺愈显得重要了,相对于父亲,我适应了这个时代,因为我可以用很差的原料烧很好吃却没营养的东西,而对于他,从前的“享用”餐点,现在变成了“进食”。在这个过程中,我们的语言也堕落了,我们不再在日常生活中使用“享用”这个词,而是直接说“吃”,并且这个堕落是堕落的“历史”,这个历史渐渐地把高雅视为做作,这个时代获得胜利的是民众,他们的心思唯一盘算的就是数字——无论从何种角度来理解数字。其中最重要的是从政治学里理解的数字,所谓民主制、独裁制、君主制……最显著的差别就是统治者的数目之别。次等重要的理解还包括把数字理解为经济、社会等级……那么这个时候作为崇高的“一”就不再有发言权,因为当每个“一”都失去差等的时候,所有的“一”也就平等了,这就是民主制。
我们指望的未来希望不会令人绝望。但它没有任何正面的迹象让我们有所期待,那么这个时候我们的生活依靠什么来继续下去呢?人的存活不再有理由、不再是理性的和有目的的。人于是如同散落在夕阳山坡上无人看管的羊。它们东吃一口草西吃一口草,不知道有一天草会吃完;也不知道它们无人看管,所以也不知道什么是逃走、什么是自由;更不知道它们自己存在的目的是什么,即双重意义上的目的——它们要去什么地方?它们的结局是什么?总之:它们为什么存在?似乎这就是绝对的自由,然而对于某只意识到此处境的羊来说,它会是绝望的,它会对自己的命运绝望,但又不得不服从自己的命运,更糟糕的也许是它不认识自己的命运,于是它把某种来自命运的事件当作了它自己通过努力而获得的成功,也许这还能给它来去喜悦,如同摩西的喜悦一样,天真无邪。于是某些假设性的戏剧把无知的人唤醒,这样的戏剧比如说有《等待戈多》(但在这部剧里更为复杂的不是在场的人,而是戈多,某种至高者的变体)。
未来——对于这个声音的召唤,我们都是没有出息的孩子,只要我们的记忆变成我们的财富。而一个一往无前的民族是一个健忘的民族(比如古希腊人),只有健忘才能使每一此成功都保持最大的喜悦,如同是第一次一样,同样,健忘也使每一次尝试都没有过去失败的痛苦,虽然可能还要再失败一次。一个健忘的民族就是没有历史经验的民族,无经验保证了每个当下的快乐。对于个人和对于民族都是如此。
2007-06-10 凌晨
对于所有人(别人和我自己)来说,我是一个矛盾的人,并且我为自己的矛盾感到自满。我不分不清楚自己在哪个层次上嘲讽自己,有时觉得那个嘲讽的自己比较高尚,有时又觉得那个被嘲讽的自己更高尚,但是无论如何,这两个自己统一于我的肉身,它把两者捕捉住,囚禁在肉里。
对于别人的嘲讽我也完全自明,可是还要装做无知地去满足别人自以为聪明的虚荣心。于是我自己觉得自己是明理的,同时也让别人觉得自己很聪明,这不是很好么?至少我不是刻薄的人,不愿意去把薄薄的人情糖衣融化掉,因为如果没有它,彼此就会变得赤裸,会害羞,甚至会恼怒。
心思很杂乱,会想到很多不相关的人和物。在这杂乱中常常形成一种对比——我与别人的对比,这种对比也被宝瓜叫作学生综合症,总是和别人进行盲目的比赛,通过比赛,我把自己的时间浪费在了走和别人同一条道路上了。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我常常下决心要离开这条道路,毕竟,我是特别的,而不要成为别人那条线的延伸,而是一条和别人不平行的新的线路。那么我是谁呢?要成为什么呢?每次有大胆的幻想,“别人”就会重又介入进我的决定中来,这并不是说我以前的尝试失败了并要向“他者”妥协,而是说我要继续进行斗争,我要消灭幻想的“他者”,让他者成为真正不同于我的人或物,这就要求我真正地与自己分离,与“人”这个概念分离,成为非人(完全不是异化)。通过这种分离,我才可能对“他者”负责,才能对自己负责,并拓展“人”这个概念阈。这是不断扩展的视阈,从中,我认识到并且成为我所要认识和成为的那个人,而这个过程是向着非人进行的。
哲学是哲学家制造的神话。一个真正的哲学家是应该认识自己编造的神话的,因为认识自身与怀疑自身是同一个过程。每当哲学家说世界如此这般的时候,他已经不再是如此认定的了,因为他怀疑自己方才说出的论断,于是他又有了新的神话。如此这般地,哲学家是不信任自己的,无论从表面上看他对自己的论断有多么确信无疑。他不相信自己,而仅仅把自己的话语当作神话。相反,别人却有时把他们的论断当作世界的真理,似乎世界本来如此。于是那些人拿着哲学家的论断,将之奉为真理,用来制造革命。那些可怜的哲学家,他们本身是多么的贫穷,却为别人制造了那么多的理论财富。
真正说来,康德认为自己有那么多“能力”吗?抑或他对自己的神话作品感到十足的满意,这种自信使他高傲地拒绝费希特的批评。从中可以理解:神话系统之间是不可通约的,不可通约性也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哲学家之间的对抗——“真正的哲学家是不可能相互理解的。”他们蜗旋在自己的理论世界里,他们的理论创造了他们的世界,他们具有完全不同的世界观,不要以为相同的语言可以沟通不同的世界观,那是不可以的。哲学家用貌似的语言说着各自完全不同的东西,而不理解哲学的人却如上帝一般通过错误的统觉把各个不同的世界混为一谈,也就是把各个不同的神话系统混为一谈。一个哲学家或一个人能够走出自身吗?一个以为自己很好地理解了别人的人要么就是丧失了自己,要么就是在说谎。在这个世界中,我发现人们宁可做说谎者也不愿做一个丧我者,《庄子》的教导人人都听过,却无人听懂。
这是个数字确定财富和未来的时代,如果一个诗人写完一首好诗可以休息十年的话,那么他也许在第一年就要死去。当今的作家财富比古代作家翻了无数倍,但每个字的价值却大大地贬值。如果今天越来越多的人用无数无关痛痒的文字来骚扰我的话,我会用一个字将他们统统钉死在文字架上——每一个字都是崇高与神圣的。只有钉死平庸的文字才能保护思想。
我的笑容越来越少,我刻板的脸容要烧完地上的杂草,我的话不容别人反驳,我傲慢,我独裁,思想的土地不容民主的制度。
人的全部苦难最终来自于记忆,同样,如果有幸福的话,那么也同样来自于记忆。里尔克在提醒人们记忆的重要性的时候,他的记忆对他发生了什么样的影响?是幸福还是苦难还是两者的混合?——他的幸福来自他对苦难的玩味,具有某种自戕式的壮烈和自我牺牲的温柔。他既是男性的又是女性的,在双性的模糊和不自觉的转换中,作为写作者的里尔克获得的是超常的性快感,他无可扭转地落入这性别的混乱中,而这样的人恰恰超越了人,变成了非人和超人。
2007-06-10
今天终于偶然在清华里遇到了一块清静的地方。看了一下午的书。
清华的校园比北大要幽静很多。许多树,遮住天光。在这夏天的空气里,我骑车在陌生的校园里,没有遇到几个生疏的人,她们轻轻地从身边飘过,在十字路口留下淡雅的风味,我迎风而过,空气中的香味渐渐变得稀薄,下午的热量使这宜人的味道消失得愈加迅速。清华,这个错误而美丽的名字。在我离开北京的最后日子里能够在记忆中留下点什么东西的话,也许就是夏日午后的炽热和芬芳。我的文字日渐惨白了,因为我的心不再拘禁在表达的困境中,而是完全享受着这最后的时光。
2007-06-14
突然想念宝瓜,每次都是那么突然,我无法克制自己。用别的故事来填补这个空隙,却又无法真正满足,这道不可逾越的裂缝让我的血液流尽,相思的棉球何时才能拭去潮湿的血迹?
贫苦劳动者的灿烂笑容让我心碎。
2007-06-15
我的夜晚又来了,对着屏幕,我开始写若干年后也许会让我自己感动的文字,但同时冒着自嘲的风险,于是我还是记着,为了许多未知的记忆。
徒劳的想念,如此飞快地耗费在青春里。
2007-06-16
今天累了,眼袋不停地发抖。似乎只是坐着看书而已。
2007-06-20凌晨
只有写日记的时候才才有时间感,每当这个具体的日期自动显示的时候,我才被限定在这个固定的不可逃避的时代中。
今天是个潮湿的日子,有些南方夏天才有的闷热,我喜欢有这种感觉。让我记起了大学毕业的日子,那是武汉的夏天,闷热和午后近傍晚爽快的大雨让我有一种被淋湿的期盼。大学树林中的浓雾终日不会散去,从中发出深邃的鸟鸣,每一个痛苦、失眠、清醒、抑郁、幸福的夜晚,它们总是同样地鸣叫。
2007-06-21凌晨
我开始失语了,不知道这是某种吉兆还是凶兆。
一切兴趣爱好都职业化了,那么如何才能维持兴趣的童真呢?这种无穷无尽的求知欲真是令人畏惧。
这个世界上有无穷种生活方式,我从前却没有意识到,现在要为这无知付出代价了。如果我是一个女人,也许可以找个人依靠,是个男人,却只有倒下了,我太累了。我挥挥手,世界却不愿意与我告别。注定要成为血液流尽的干尸。我太迷恋那些死去的伟大干尸,他们依然没有为人理解,于是我的“迷恋”也遭人唾弃。世界的人总是在族群斗争。伟大的干尸——你们已经死去,却又不能消失得干干净净,因为你们被当作曝尸的木乃伊,被保存,被曲解,活着的东西永远对死去的东西实行着专政——对此,聪明者不说明,愚钝者无知。我热爱死去的东西胜过一切尚为活生生的东西,对木乃伊的偏好或这种带有偏执的爱好让我离这个活生生的世界越来越远,却也没有亲近于伟大的干尸,我成为了远离一切的第三者——真正的孤独。
2007-06-22凌晨
我给人的印象就是一种复杂性,我自己尽力梳理清楚这种复杂性,但是在此之前,别人已经开始对复杂性保有了敌意,在我张嘴之前就已经有了让我不可简化的繁琐,于是我愈加成为复杂的化身。对于建筑的爱好使我把世界筑造地愈加纷繁。
豁达——一个令人无限向往的态度。
2007-06-23
很多年不见萤火虫了。今夜回来,穿过寂寥的草坪,有一只萤火虫在认真地闪烁,还有谁有像它那么一本正经呢?学院的人都偷懒去了。它在战战兢兢地放着光芒:闪烁是为了吸引别的小虫,以获得食物;闪烁也可能为它虫所食。这只光亮着的虫子,我看到了它的饥饿,却不能给予它以食物。夏日的生命充实而匆忙,它们要在这段时间里付出所有的精力才能获得来年的重生。它们的抵抗来自纯粹的自然,时间规定了它们的生命,生命遵循着伟大的节律,而我们离开亲切的自然已经许久了。
2007-06-26凌晨
每当这个时候我开始进入到自己里面,在其中发现我在白天无法发掘的东西。
“纯粹的暧昧是无所谓留恋的。
暧昧过后,也许别离,也许经常遇见,都无所谓尴尬,无所谓疼痛。
即使他有另一半,即使他明天结婚。
都与己无关。
暧昧,到最后只会别离,不会成为恋人。
呵,恋人多累。
暧昧吧,挺好。
谁也不记得谁。
真正喜欢暧昧的人,都是冷漠的。”
这是无名氏写的一首诗,文采无奇,却如流星般在我记忆中刻写下了不可抹去的印象,他/她有对暧昧和冷漠的深刻洞察。
其实,冷漠常常把人推入到暧昧的关系中去。冷漠总是伴随着孤独,孤独这个不可逃避的力量把一个人与另一个人隔绝开来,却同时又念念不忘地将他们重又吸引在一起,于是便有了暧昧,而真正喜欢暧昧的人,的确是冷漠的,他/她不无力去真正地冒险和生活,而只是客观地看待世事,如同过眼云烟,冷漠——这必然是对他/她的评价。不知道冷漠是否在此背负起了某种贬意,而我却觉得冷漠是迈向超脱的第一步,这一步很重要,下一步也很重要,但每一步都不能走错,否则会是一个“错误”的人。
暧昧并非遭人唾弃,却总有那挥之不去的冷漠,有让人想亲近的意念。
2007-06-27
夏日正午的屠杀,我眩晕过去了,这是不该记载的事件,应该极力加以忘却的事件,我却做不到采取正确的方式和态度来对待它,尽管,我自己完全知道这种错误和随之而来的后悔和忏悔,但我忍不住要去一再地想那恶心的事情。
如果能死得突然而平静,也许完全可以让人做到忘却,可怕的是我没有目睹可怕的景象,我对此完全是无知的,于是我的想像力开始脱离我理智的缰绳,开始漫无边际地漫游,它什么都不惧怕,这却让我恐惧万分。
我希望自己会真正爱上某样东西以便把自己死死地钉在上面,不再犹豫和彷徨,不再有忧虑和恐惧,这样一个神会出现吗?在未来的光芒下,如同在这正午的日光下,我是否会眩晕过去?不能忍受正午的日光、血还有冷漠以及爱。当它们如同恒星的运行一样,在会合的那天,便是我的忌日。
2007-06-28凌晨
这个平常的日子对我似乎意味着生命走到了终点,尽管,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天中所发生的事情对于一宗案子是至关重要的,我不是一个记事员,不会把每天的琐事纪录在案,日记永远不会成为一个人传记的口供,然而已经有很多人错误地利用了这个资源,因为在日记中充满了真理和谎言,以致于真理在谎言中已经变得难以辨认。读者只有持全信或全疑的态度才能真正进入日记作者的世界,所以日记的世界是为信徒准备的。他们崇拜一个人就会为之迷醉,于是真理和谎言不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他们的目光只会盯着美丽的地方,而没有美便没有真正的生活甚至生命,生命是向着美丽生长的,如果没有美丽的形式,那么便是丑陋。
我感到自己似乎醉了,一点点的酒精就能产生意想不到的结果,也许这就是以外的快乐吧,祝大家晚安。
2007-06-28
今天去了北海公园和老国家图书馆。
夏午的北京,烈日似乎在蹂躏着每一个在这里生活的人,其实不光是人,还有北京城和那些难以释怀的历史。虽然北京对于我来说已经显得非常的强硬,但昨天对于这个城市来说就是被蹂躏的记忆——每一处景点都标明着被劫夺的痕迹,这是我们的耻辱还是它的耻辱。教育尽力地把它的耻辱作为我的耻辱,但事实上却不是,我永远也不能把北京作为我的一部分,它那与我格格不入的花虫龙凤画梁标识着无历史性。当它试图将之强加于我的时候,我便变得鄙视它起来,如同鄙视一个被人玩腻的女人,到老了反而越加迁就人了。凭借着残余的景致和大量的重建招揽游客,其手段就是彻底的经营术,其中没有历史,没有回忆,没有告白,没有那来自于遥远的东西,而仅仅是残余和大规模的新时代特征。这破落的老妪反倒有些苏醒过来,要迎接更大、更强、更高的男人了,而这本不是自己人的特点,却要藉着自我发展的由头来引入外邦的东西。
“我们”的时代,是个多么虚伪的词语,这个时代既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它不属于任何人却又人人都从属于它甚至臣服于它,这就是我们的时代,伟大的时代。现在我们可以把一切都雕琢在一切上面,却都是粗制滥造的产品,我们用数量博得了世界的欢心,我们向世界源源不断地输送东方女人,我们感到一种莫名地自豪——二十一世纪是中国人的世纪。作为口号,它的确有现实作用,但前提是不能用理性去审视,不能用过于长远的眼光来看待自己,也就是说只有那些鼠目寸光的人才能处处发现幸福和快乐。一个悲观的人不是因为他悲观而死去的,而是由于普遍的乐观造成的孤独。遁世是悲观者的现实结局。不要用一来衡量一切,而是要用一切来衡量一切。只有这样,价值才能成为真正的价值,也就是无价,这一“无”字有一种奇妙的效果,它让一切评价都超越了评价者的功利意图。所以受到过别人——那些作为一般人的人——的伤害的人应该首先能够发现自己的伟大,足以让自己去鄙视和敬仰某些东西。它们才是生命的精华。
2007-06-29凌晨
又一天在雨中和闷热中闲逛而度过。一个人在雨中漫步确有些自怜与浪漫,但不能走出自己的想像,外部用残酷把人包围起来的,所以居住在自己的内心是最惬意和美好的。
法源寺现在是中国佛学院了,狭小的地方,似乎把苦闷的灵魂都压挤到了城市中的某个陷落后被藏匿起来的洞窟里。这个沦陷在现代性中的历史被涂抹和改造,被重新书写,被融入到新时代里,我们这些新的、尚且活着的灵魂却不能理解远古的心灵,还竭尽所能地去指责和曲解它们,那些无口辩驳的沉默者们,那些流淌着血的历史之河,我们却无视它们。它们用最真诚的话语和祈祷普度众生,我们听之而不闻,把它们搁置在一边而孜孜地寻求自己的道路,却没有认识到自己的双脚已经陷入了不能自拔的荆棘滩涂。最终又是谁沦陷在这个世界呢?
失眠开始用巨大的阴影将我笼络在自己怀里,把我当作自己的亲生子——这成为了我的命运,它塑就了我的身份,为我的道路标明方向,在途中,我意识到既然走在了这条道路上,那么我已经失去了另一种可能,另一个家园,这“另一个”总是充满着浓雾,让人看不透而无限向往之。人总是把目光放在遥远的地方,而不能回转来仔细地看看自己,即使是这样简单的要求,也还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因为人的眼睛一向注目于对象,即使回转过来,也还是把自己的东西当作是另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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