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2/18

2007年8月日记

2007-08-02
在全世界的南方人都被北方人征服之后,南方人变得智慧、收敛、精明和实在,需要以奴隶的身份好好地活着以谋求虚幻的胜利。
美味成为了我生活的组成部分。人与世界的关系可以通过行动而改变。人与食物的“行动“关系是一种消化与被消化的关系,通过这种关系,两者更加紧密地结合起来,以致没有其中之一,另一者也是不可能的。美食也将人与动物甚至植物等同起来,在这点上没有人与动植物的等级之别。人谦卑地吃着别的动植物同样要吃东西,只是人懂得如何将各种食物混合在一起入口而已,这便是美食。

2007-08-06
今天回到家,觉得有些寂寞,倒更有时间看些书了。和宝瓜在一起非常幸福,却总是没有时间用来看书,也许这已经成为一个定势,从前和现在都是如此。虽然看书不是我的全部生活,但也是很重要的一个部分。想到《小王子》的作者写这些“童话书”是为了写给他长年不在身边的妻子看时,我仿佛觉得这样的书应该是我写的。总是处在孤独中的人会对孤独产生巨大的依赖感,在孤独的时候深深地眷念着至亲之人,然而飞机一旦降落,一旦回到家里,一旦至亲之人在身边依偎着,某种令人恐惧的东西就在身后窥探苦涩的甜蜜,一个如此幸福的人很可能会是一事无成的,但他真的是幸福的——毋庸置疑。为什么我如此擅长地把两个美好的东西对立起来呢?是某种斯多亚主义的自我折磨吗?也许是,但我却找不到出口,至今也还在这折磨别人和自己的自我旋涡中打转。
尽管独处有各种好处,但是在人口众多的地方生活毕竟给独处的精神带来了巨大的打击,使它不再能适应创造性的环境,使它不再能够特立独行,这是真正的精神上的残疾,它变得对他人亦步亦趋,只有在时代精神的指引下才能迈出微不足道的一小步。
对着电脑有时会产生前后没有关联的遐思,以致于每一个段落之间没有任何关联,写在同一篇日记里仅仅是因为它们是在同一天被写下来而已。今天回到家里,还是一贯地客客气气,没有深入的交流,只是重复地说着在别处甚至在同一处说了无数遍的话,但在健忘者听来,每一次说起都像是个新闻,健忘的人也许是最幸福的,他们可以不厌其烦地反刍一件开心事,每一个次就像是第一次听到那样,欢呼雀跃,充满理想和对未来的憧憬,然而这所谓的“未来”无非就是现实,等说完过去的“新闻”再告知现实,那么方才的憧憬又重新化为泡影,接下去又是新闻、惊喜和失望的循环,但却不记得这个循环而仅仅知道单个过程。人们也许会嘲笑这样的人天真和虚伪,但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历史,也就根本不可能有所谓的历史荣耀或耻辱感,他们不需要那么多祖先给予后代的“厚望”或负担,他们像婴儿一样面对一切摆在他们面前的事物,无论它们是全新的还是古老的,一切在时间的不同刻度上的事物都在他们的精神中校准到了零,这并不是说他们没有时间观念,也不是说他们的生命不能用时间来计量,而是说他们在精神中没有把时间作为唯一的尺度,用自己的眼睛洞穿迷糊的历史空间,把这个立体的东西通过健忘的精神之镜而投射在思想的平面上,化作一个二维的东西来作为生活的指南。对于大多数虚弱的精神来说,多元的世界是种巨大的精神压迫,这超出了这些精神的承受能力,而对于某些别的精神来说却不够挑战性,所以一律平等对待对于两者来说都是不正义的。大多数人应该在健忘中寻得一片幸福与安宁的天地,而让那些坚强又愿意自虐的精神去享受奋进的痛苦和快乐吧。

2007-08-08凌晨
很快地,在家的第二天就过去了。健忘的力量还是维护着一部分幸福。
维特的箴言有些荒疏了,也许是因为距离的原因而激发不出情感的火花。毕竟维特是要长大的,也是要变化和衰亡的,不知不觉中,维特可能已经淡忘了他的激情,因为一个远去的东西不再被常常看到,而只是全凭记忆偶尔想到却又不可以立即拥抱在怀,这样千百次的反复把强烈的欲望渐渐压抑了,之后,在平静中回忆自己曾经有过的切肤之痛的思念,如同过眼云烟,就像翻翻老照片,唯有感慨和叹息,也许在最后一丝暮光划过鼻尖的时候会突然有种饱含泪水的幸福感。维特有不满足的爱的追求,令其头痛的是他还是一个完美主义者,他把自己的目标设得老高,连自己都永远够不着,永远在心仪的途中,同时也永远在锤炼自己,不光如此,还不断地使目标愈加完美和高尚,使它永远在自己的前头,引领着自己,这个目标就是思想的缪司。此时我仿佛进入了但丁的身躯,与他共享同一个灵魂,和他一起游历天堂。
伟大的人啊,为什么把我抛弃在没有你们陪伴的花园?让我孤身游历吗?让我自己揣测你们的意图吗?你们以为我明白自己发现的东西会令自己惊喜这个道理么?我明白,却依然不愿意让你们离去而把我留在这个没有你们精神的地方。虽然每天有园丁了来修剪花草,但是没有你们,花园便失去了观看它的目光,没有了赞美它的诗句,没有了花间草从中的窃窃私语。一枝因为没有你们的适时采摘而枯萎了玫瑰倒在泥土里会幸福吗?它们用生命企求你们的颂诗,你们却走开了,难道还有比这更加美丽的花园会等待你们吗?抑或有别的令你们心仪的事物如此地吸引你们?在这个花园,我有许多困惑,纵使这些美丽的花朵有通灵的神力也回答不了你们留给我的疑问,还是你们回来为我揭开这个铃吧。

2007-08-9
在宝瓜的房间里写论文。
打开一个个橱门,闻着宝瓜的香味。喜欢这里宝瓜的味道,因为熟悉而更加美丽,让我充满回忆,让梦变得越加缠绵悱恻。

2007-08-10
昨天和今天一个人住在宝瓜那里,似乎又有几年天夏天一个人在武汉的孤独感,尽管现在衣食不愁,也许正是如此,就有更多的时间用来想念宝瓜。
我们性格上的差异是很大的,我父母也这么说,但是大家都觉得很开心。我一直担心自己这样的人对宝瓜的生活可能会有负面的影响,但是只要宝瓜觉得开心,我也一样是开心和幸福的。
事实上,我们的生活很开心、幸福。只是我不能调整好自己独处和与宝瓜共处的关系而已,所以有时会烦躁与不安。如果宝瓜看到这篇日记,那么一定要相信我们一直是幸福的,因为过去和现在一直都是如此这般得令人回念无穷。
离开宝瓜的这几个夜晚,失眠又如同猛虎野兽一样向我袭来。宝瓜,我的安眠药啊,没有你,我怎么瞑目呀。
晚上闲来看些很久都没看的闲书。柜子子里有本高中时候买的张爱玲的《对照记》。她的风格作为“文学作品”不是我非常喜欢的那种,但她纪录的那个时代的人情世故却于我甚有吸引力。《对照记》是几代人的照片拼贴,还有她自己的叙述,且不管里面的真实性(这对我并没有多大的吸引力),晚年的叙述带着历经沧桑的沉着和平静,没有炫耀,没有刻意的隐瞒,让我觉得她已经老去,一切对她都变得真实而不可改变。她无力地叙述着关于自己和自己时代的历史,对我而言却是带着对惊奇之物刻意压抑自己惊讶之意的,虽然,这些事与物在她的生活时代是日常的,这让我觉得有些时代的错位感。
我神往那个年代人的心境。尽管是战乱,他们的作品却毫不纷乱,历历陈述着昔日的辉煌和当时的苟且。他们的作品没有折磨人的噪音,尽管那种噪音远远超过当今的虚浮。他们是些什么样的人?我可以随心想到徐悲鸿、鲁迅、毛泽东、傅雷、陈寅恪……这样伟大的人物,而对于自己的时代确是空白,我相信这不是我认识上的空白,而是这个时代本身没有为我们贡献出思想。那些人是时代的塑造者,而我们仅仅被时代所塑造,我们仅仅是时代的填充物,虽然并非不重要,但个人确实是不重要的,因为每个个人都是可被替换的,而伟大者是绝不可被替换的。
在新政权之后,我们在思想做了什么有意义的工作?树立了什么样有意义的榜样呢?我们唯一的任务就是巩固中共的地位——所有的思想工作仅仅局限于此。为了这个目的,前代文人的价值被重新塑造了,他们渐渐变残废和颓废了,对他们的悼念也只是提及他们在前代的贡献,而对于当代,他们往往只是占有一个政治席位而已,他们的死亡也仅仅是一条新闻,不再有情感的附着——他们不再值得我们去心疼,我们也不再有闲心去看护他们的精神家园,新时代的人们是建设者,但是在学会成为真正的建设者之前,我们已经是蛮横的破坏者了,将来的建设者大抵只是怀伤往事的破落文人罢。
我们时代的勇者不再是受到政治上的压迫,而是来自身边念叨的压力,这很大程度上是经济上的压力,这倒不是说自己难以糊口,而是说贪念把昔日的勇者逼上了在思想与金钱之间抉择的悬崖。他们之所以是勇者,是因为他们本人还是能够抵挡住诱惑的,所以抉择对于他们的含义指的是在感情与思想之间的觉得,这就使得问题变得尖锐和棘手。今日的感情对经济上的财富有强烈的渴求,同时又把自己与爱情结合起来。这对于情感异常丰富的勇士来说是艰难的,因为勇士可以为真理拼杀而亡,却在无关于真理的问题上茫然了,他们能明辨是非,却难以取舍优劣,因为前者是不近人情的,是非的标准不在人自身而在别处,所以真正说来,一个追求真理的勇士是不需要担负伦理责任的,他完全可以把优劣的问题转化成是非的问题而把责任推给第三者,但一旦他对某事物作出优劣的评价,他便掉进了价值之争的深渊,决定胜负的因素有很多,比如良心、人情、胆量、人格……他们不会去承担这些责任,所以我们常常可以看到这样的人:你问他是真是假,他会马上爽快地回答你(如果他不想隐瞒什么的话,而如果一个聪明人想隐瞒什么的话,他也会很爽快地回答你);当你问他孰优孰劣,该选择何者的时候,他变得支支吾吾,即使他知道也不愿意爽快地告诉你,因为在前一个问题中,他没有责任,真理在第三者身上,那个第三者就是标准或见证人,而在后一个问题中,他的回答是负有伦理责任的,任何由此造成的不妥都会直接将矛头指向他。他们想做的是一个无可指摘的人。所以抉择是一个价值问题,所涉及的是后一个问题,这给所有的勇士们带来人生的烦恼,因为从根本上说,抉择就是选择他们如何过一生。

2007-08-11
今日有母亲的朋友来,陪坐一日,闲聊无数。
宝瓜滞留在桂林机场。

2007-08-12
今天重读了《少年维特的烦恼》,书中充斥了过多的泪水,然而,我不得不在内心与他同流那爱情的泪水。在一个着迷的女孩面前有谁会通过别人的劝说而放弃呢?维特不能,我也做不到。我们是些心神不定的人,为了爱而朝思暮想,也知道生活需要对得不到的心仪之物有个了断,维特走的太快,他早早地选择了自杀,歌德把命运的结局已经向几个世纪以来的全世界人宣告了。我们也是自负和高傲的人,对无关个人的说教和准则嗤之以鼻,并对此报以痛斥,但是那些被痛斥的人在社会上圆滑得很,他们不需要出手就可以置我们于死地,在这方面我们是不堪一击的,维特的结局就是证明,只是历史上还有无数向他这样的天才不屈从于时代而重蹈覆辙。在爱情面前,我们还是软弱的,毕竟对自己望不到结果的事情是不会去做的,就此,维特失去了他的绿蒂,但至少他从绿蒂中也得到了不少慰藉,在绿蒂眼中,他看到了自己的才华、思想的力量和胆识,问题也正是仅仅在她眼中,他才能理解自己,在他的生活中没有一件物品是和她无关的,她送给或留给维特的物件的香气总弥漫在维特的记忆和现实中,维特将之保存得很好,而我选择了毁灭,因为记忆虽然是美好的,但也是痛苦的,我不愿意拥有那些物品,远在他方的东西时时刻刻地钩起我娇嫩的记忆,这让它受不了,于是我总是在销毁“纪念物”,似乎时时刻刻都在告别思念的对象,而维特却要来个总的告别和彻底的了断——自杀。在他周围人看来的懦弱在我们看来却是勇敢,一般人把怕死等同于懦弱,而自杀恰恰意味着不怕死,即勇敢,但是这种勇敢总是被误解,被嘲讽,被玷污。
老年歌德似乎变得关心社会变革而不再保有年轻时的那课娇嫩而敏感的心,变得像是社会学著作,这突然让我想起《少年维特的烦恼》中对那些科学的批评:“侯爵具有艺术感受力,倘若他没有受到令人厌恶的科学概念和平庸专业术语的束缚,他的感受力会更强些。有时候我正带他漫游自然与艺术的奇境时,他自以为也是行家里手,突然冒出一句麻木不仁的艺术术语,往往气得我咬牙切齿。”成熟也许就是这样的一个过程,从敏感中慢慢地解脱出来,似乎对那些业已得到的爱情不再需要用精心的浇养,不再有令人浮想联翩的魅力,难道一个在社会上获得成功的人必定是一个不再倾慕于他的天使之人吗?我为老年歌德对《少年维特的烦恼》态度而叹息,歌德似乎是向自我超越,来证明自己在早期作品后写作生涯的意义,他似乎过高地看待了自己的晚年——作品越来越富有情节性,却让细腻的心灵觉得无比乏味。小说甚至戏剧可以是没有情节的,但从中必定要有一颗善于感受世界的敏感的心,就像在维特的日记中写道:“诗人只需要做到:能够识别一切最美好事物,又敢于大胆写出。当然此话仅仅说着简单罢了。我今天见到一个场景,径直写下来也许就是一首世间最美的田园诗。”然而年纪渐渐地消磨了这颗心,使它变得迟钝不堪,作品也只有依靠着年轻时树立的名声才获得普遍的褒奖,很多人都是如此的,我们这些无名小卒又能对此抱怨什么呢?也许我们连年轻时都没有创作出什么值得一提的作品来,其中有些人莫名地出了名。
自然就是真理,对真理的认识就是用一颗孤独的心去体会自然。许多人忍受不了孤独,于是就用他们的智慧去建设人的社会,但是一颗未领受过自然恩赐的心又如何懂得社会的天然秩序呢?这些迷茫的人遇到不懂的事情总是去询问另一个人,但他们怎么知道另一个人就知道真理了呢?——如果说他们相信后者知道真理,那么既然是相信,又为什么要去询问呢,何不直接相信自己呢?在此,我们总是用一种民主的思维,把大多数的赞成误解为真理,似乎真理是受到这些“大多数”的庇护的。的确,很多人对数量有某种盲目的崇敬感,也有很多人对数量有种安全感,但毕竟这股盲目的力量决定了历史的步伐,我们总结为“历史是人民创造的”。这的确是至理名言,历史总是和人民的意志保持总体上的一致,但问题是历史或人民并非认识真理,真理并非总是堕落在可被认识的历史过程中的。只有那些孤独的目光才能瞥见永恒的真理,而这些人并非就是人民中的一员,而可能是反人民甚至是反人类的(反人类现今却可笑地、不分青红皂白地成为一种罪)。也正是有这些人的孤独目光,才保证了真理与历史的分离不是一种多余的、理智上的分离,而是必然的第三者,它是时常不在于此地的。
日记会让我更加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我发现不了和别人在一起自己能够做成功什么的东西。发短信仅仅是表达一下思念而已,并非是要交流什么东西,也并没有准备等待对方回信。我走在单行道上,只看见自己道路上的事物,并专注于自己的世界,要是有谁从角落里突然窜出来,会吓我一跳的。很多人的感情不对称地纠缠着,构成了混乱的世界。又有很多人叫嚣着要简单的生活,但是偏偏却那么复杂。
一个人其实是有很多闲暇的。我小时候的闲暇是在等我父亲下班、打游戏机和集邮中度过的。到了初中,闲暇都用来看小说了,高中的闲暇很多是用来看小说和逛书店的。本科的闲暇用来吃东西和恋爱。研究生的闲暇不知道去哪里了,大多是用来写作和抱怨吧。
我渐渐对学习生涯感到厌倦了,有自己的智力原因也有这世界的功利原因。对于一个非天才来说,坚持天才的姿态是没有用的,无论别人对此会说些什么闲话。想去旅行,我想旅行不会给我带来什么不愉快的感受,我喜欢在疲倦中死死地睡去,喜欢在精神充沛中醒来,喜欢在迷狂中写作,还追求影像之美,而对于上述对象的过多沉思会让人变得缩手缩脚。非反思地去生活,至少是有限的反思生活,这样也许可以幸福。

2007-08-13
时间过得很快,我还有很多事情来不及完成就快要离开了,一个新世界对我来说还是有许多令我担忧的地方,因为有需要事情要办理,还有许多困难。
宝瓜不在身边很孤单,生活没有色彩。
为什么一些人看到另一些人总是胆战心惊,也许是距离太远了,总怀着敬畏之心。
哎……
人生虚无,实在是无法为爱情找到任何理由,每一个理由都是片面的。欢笑夹杂着骂声,而如果没有爱情则剩下的只有无聊的情绪,在无聊中没有快乐也没有痛苦,是平淡无奇的每日生活,两者没有优劣之分,只有个人的选择不同罢了。真正说来,其实连选择都说不上,所有人都只是处在上述的某个境地中才体会到另一种可能性,不过已经是在选择之后罢了。
如果生活上真的有导师的话倒必定要轻松不少,但就是人与人的生活差别太大以致一个人的生活对于另一个人来说没有参考的价值。对于我这样坚持自己观点的人来说,别人又能对我产生什么的影像呢?在他们的好心劝导下,我倒愿意听从他们的意见,如果他们都是对我负责的人的话,可以他们既不愿意负责也不了解我,只是在我面前摆摆姿态而已。
每个人都有自己幻想的田园生活,我的经常在变化,不知道自己的田园生活究竟是什么样的,也许有这样犹豫的人是没有田园生活可言的,田园生活需要人甘心和满意于自己的生活,做到这一点已经是不容易的了,因此不是每个人有能力过那种美好生活的。
开个一个小店,不需要终日为盈利而奔波,只是多结识一些当地人,和他们扯扯家常,纪录他们和自己的生活,尽管这段纪录和历史是微不足道的,但却可以将它们放大,从中可以看到世界的一切,如果有人愿意这样来看待世界的话。也许是一家摄影店吧,给当地人免费拍拍照片,用影像纪录他们的生活世界和我寄予他们的情感。他们是多么需要看看自己啊,也许其中的某些人从来都没有拍过照片,从来都没有从艺术的角度来看待自己的生活,他们都是珍贵的艺术品,却没有得到保护和展示。真正值得宝贵的东西却荒废在目光之外。人们追求的美离生活是多么的遥远,由此而显得做作。但艺术作品并非意味着要脱离生活世界而去展示一般人看来美的东西,通常而言,一般人眼里的美是没有价值的。
………
摆脱不了对你的呼唤,我的日记断断续续,中间穿插着对你的思念。

2007-08-15凌晨
不知不觉地到了凌晨,记忆中的凌晨应该是安静而清新的,现在我面对的却是城市的噪音和房间里时钟指针的声音,似乎它要夺去我的时光,我从小就害怕这种声音,所以一直只用电子计时器。在许多地方,我半夜无奈地听着钟摆的声音,毫无睡意,胡思乱想,专注于幻想的时候也会忽略了钟声,然而一旦从一堆思绪中走出来,伴随我的又是难熬的夺命之音。失眠的夜晚如此漫长,没有一个人真的能陪伴我,无论如何,那时是只有我一个人面对世界的。有时候看看周围亲人们的熟睡,也能给我些安慰。长大了开始一个人睡,后来又和宝瓜睡,其间穿插着熟睡和失眠,每一个失眠的晚上都是因痛苦而难忘的。藉着窗外微光,看着身边熟睡的宝瓜,时而毫无心思地张着嘴巴,露着门牙,舒心地熟睡,便觉得并非所有幸福是双向的,这熟睡的幸福是不会降临到我身上的。在宝瓜身边躺着,看着被微光照明的物品,有些是我们一起用了很多年的东西,便有许多记忆从它们身上弥漫开来,我的心思如同记忆的宝藏和情感的海洋,它们毫无秩序地在飘荡在海里,觉得自己有我的爱护和保存就会安然无恙,而我为此付出的代价却是夜夜的失眠,尽管关于我和宝瓜的回忆让我在失眠的夜晚汲取了不少快乐的时光。我想,真正的幸福是不会被说出来甚至想到的,所谓的“生在福中不知福”,而没有幸福的人总是念念不忘,唠唠叨叨地谈论着幸福,可见道学家们都是这样一些人,他们都是些没有幸福的人,也许是他们的道路葬送了他们本应有的幸福。
没有忧虑的雨中,我骑着车,宝瓜在后面紧紧地抱着我,那样的傍晚,这雨难道不就是我幸福的泪水么?

2007-08-17
有时候也莫名地自怜一下,似乎是无人关心的孩子一样,但每当这样的时候又觉得自己格外地坚强。小孩子吧。
一往无前的孩子从来都满足于什么,他有理想,但一旦实现了就也觉得没什么了不起,把过去的一切困难都忘得一干二净。他对别人的溢美之辞无动于衷,这又是麻木的孩子。
我的生活总是在从头开始,每一个开端似乎都要断定什么才算是开端,不是一个宣言就是一个行动或者某个决心与表白,但从来没有走到过真正的结尾,所以除了出生,我也没有过真正的开端。作为一个开端,我应该有自己的《遗言集》,于是开端便预示了终结,每当我处于过程中的时候,就后悔自己已经开始了,这是一种不可挽回的失误,但这失误却又不在于我自身,我有的仅仅是抱怨和牢骚罢了。
在精神疲倦的时候,我无法面对存在的一切,它们无时不在烦扰着我,逼迫我对自己大发慈悲,怜悯自己,但我也知道自己是不能对自己有什么悲悯之心的,应该对自己说那句不合时宜的话:“向自己开战。”我不想成为自己的胜利者或失败者,而只是想成为“一”个人,自我战争的终结意味着健全自我的诞生。
窗外的蟋蟀叫个不停。
觉得疲倦。
诗人的灵魂天生就是厌倦世界的,他们是世界上的盲人,靠着对生前记忆的吟诵而苟活于世,我们的世界在根本上是不需要他们的,尽管还有许多知识分子还遮遮掩掩地为他们辩护。连诗人自己都宣告“诗人死了”,但他们却没有勇气去死,有些人还对知识分子假惺惺的吹捧洋洋自得。唉,各色诗人们啊,我为你们以及这个世界而感到悲哀,为你们把写诗作为职业而耻辱。
我已经狂言不能自禁了。
常常自嘲罗嗦和寡言,在睡前没有这些杂乱的文字是难以入睡的,但是即使有了这些东西又有什么用呢?只是复制了我的烦躁,文字只是另一种景观而已,它成不了医生,也不是安魂曲。越是深夜,越是孤独,以致不能入眠。孤独有时并不意味着宁静,更不意味着安宁。它是不断地激发精神中某中东西的刺。
我是谁?我要成为谁?它们总是让人气恼的问题,把人逼到幸福的边缘。

2007-08-18
疲倦会把人逼上厌世的道路,似乎眼前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人对它们没有了兴趣,最终是导致对自身的无兴趣,于是生命就没有理由继续了。
我很累,却还是失眠,胆战心惊地晃荡在这里和那里,我想有个人陪我,不要命令我,只是鼓励我,我可以被欺骗,但是不可以看见可怕的东西。我从来没有看到过有人比我在精神上还虚弱,也许是理想远远地走在了自己现实的前面,尽管我已步入云霄,但天堂还不在那里。
自己是没有目的的,生命总是为别的东西拖着向前走。有很多人会说强者是牵着时代向前走,其实它的前提是时代需要这个强者。
为什么要出国留学,我很盲目,只是跟着时代走而已,是否被时代欺骗——我也不需要知道答案。

2007-08-19
日记成为我每日说不出的痛苦的另一种表达。对于输入错误的字没有耐心修改,似乎每一次修改都是妥协。家庭教育充满着溺爱,我弃之而不及。母爱仅仅是自私的同义词而已,都是无聊的母亲们赋予了这个龌龊的词以冠冕堂皇的外表——对此的抱怨已经让我的生活疲倦不堪,毁了我的生活。竟有些来自命运的灾难要降临在我头上来消耗我。
生育真是卑鄙的举动,让孩子无法销毁肉身相似性的证据,除非死亡。
我是男人,需要像女人那样得到解救。
对于为了传种而生育的家庭,我已经彻底绝望,它们的孩子就像变种的病毒一样被父母所规训,彼此都生活郁郁,生命中的一切都是沉重的,连孩子的性也是罪恶,始终是对父母罪恶的模仿。性是唯一不用借助一切外在物质就能带来快乐和虚无感的游戏,即使语言交流的乐趣也必须借助于空气的振动。空虚感是男人的宿命,它比性的快感更长久,更深刻,更真实。
了了几行字的日记想要喊出我无涯的苦海。眼睛也已经剧痛了,感官都困倦了,只有耳朵似乎还能接受振动,也许闭着眼睛也能演奏的音乐能够让我平静片刻。

2007-08-20
今天去买了些东西,机票也已经订好,觉得离开的日子就在眼前,于是步履匆匆地要准备开始自己的行程了。临行了倒一点都没有渴望出国的意愿。似乎变动总是要遭受痛苦。依恋着的人要分离,伴随着分裂的剧痛,留下周围所有人在这里驻守,如此我依然怀有故地的温情。盘亘在心中的是解不开的郁闷之结。

2007-08-21
日记对于我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账簿?调味品?毒药?安慰剂?……各种成分都搀杂在一起,没有一个可以成为其中的本质部分,它们散乱地在心里面搅动,我感到不安,太不安了……有人也许能给我一世的宁静,我却固执地对之不理不睬。有时候会问自己:“你的生命要颠簸到何时呢?”盲目的冲动会回答说:“到死。”但是理性立即纠正说:“但愿到现在为止。”回顾自己的日记,留下的总是斑斑血迹。我尽量不抱怨,不说无意义的话,可是在恐惧面前,怎么能做到恪守之前对自己的训诫呢?似乎孤独之洞处处在面前展开,没有任何预兆,令人恐惧的不是这些洞的存在,而是因为我从来没有真正掉进去过,所以保持这种“纯洁”越来越让我胆战心惊,每经过一处就增加了一份失败的可能,使成功的系数越来越小,如同把自己悬在空中等绳子断了而摔死——漫长的折磨。
我的生活在很多方面的畸形的,用流行的词语来表达就是“别样”的,无论是畸形还是别样,两者都需要人承受异样的孤独和痛苦,虽然里尔克在很多地方都把孤独当作思想的资源,但是他本人是否真的将之当作源泉了呢?孤独在他那里是至高无上的思想力量吗?在他那,应该还有更高的。
叔本华在《论噪音》中大骂噪音的制造者,在他看来,我们这些习惯了噪音的人都是些思想迟钝的人。在这一点上不得不承认他洞见的锐利。尽管我们在现实上忍受着噪音,但噪音对于某些人来说反而激发了他们的批判力量,尽管是以残酷的方式,对于叔本华就是如此,对于一切对噪音保持着过敏的人皆是如此。然而,一个思想上正直的人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噪音,它时时跟随着他们,如同马刺一样激励着那些在思想上疲于奔命的人。
深夜,哦,你的空虚没有地方可以搁置我的烦恼,这些缠身的东西,把它们丢弃了,转个身又吸附在自己身上。我也明白,并不是它们不可被抛弃,而是自己根本不想弃绝它们,烦恼有其激励作用,但是如果有一天,一个人发现自己烦恼了一生,却没有个好结果,他会后悔吗?我想是肯定的,在这个意义上,他之前的决定就是人生的最大的赌注,每个人的赌注对历史负责,有些人依靠这些赌注获得了英名,而有些失败者就消失在历史的沙漠之中了。有哪个人手腕的力量超过历史呢?
我在等待某个救赎的信息,而它却迟迟不来——等待意味着我相信了这个信息的存在吗?不,它只是一个戈多而已,而我们的语言充满了矛盾以及由此带来的烦恼。
一个等待中的人总是迟疑的,甚至是怀疑主义者。丝毫的怀疑对于一个坚信一切的人来说是莫大的打击,就像一场暴雨把蜘蛛结了一生的网全部毁坏一样。

2007-08-22
慢慢地购置行李,渐渐地要远去,把原来是整体的东西拆成两个部分,于是对于这两个部分来说都是苦恼。尽管两年也算不了长,彼此也都明白,只是在情感上接受不了。在面对非日常事件的时候,人不再是理智地对待那些事情了,有时会变得怪异。莫名其妙地焦虑、生气和感到虚无。
在“兵荒马乱”的最后日子里,还看完了《浮士德》,似乎有不识时事的感觉。还要把未来的爱情在这几天内全部耗尽以便未来不会因为思念而癫狂……百感交集似乎为的是一个暂时的了断,但是思绪更加混乱地夹杂在一起。在这种难以平静的日子里,我再一次翻开《庄子》或《老子》,也许会重获内心的安宁。
我的愿望是多么天真可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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