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5月日记
2007-05-07/8
四天去了三次复兴公园,原来是法式花园,现在只有法国梧桐也许还能够不充分地证明这曾经和法国有关,但这些树显然小于五十年。
从前的私人花园现在被人民群众占据着,里面充斥了各式的人,大多数人恐怕是天天都来这里,似乎回家倒是去上班似的,带着些许苦恼和抱怨。仲春的梧桐树漫天地飘洒着毛茸茸的种子,被阳光晒得干燥,并着公园人群中的烟气,弥漫在渐渐变热的空气中。衰老和残疾的人树荫下艰难地游荡,为的是再看一眼熟悉的景与人,这新的一眼并没有再在他们心中留下更多的东西,只是形式所需,为了完成每日来这公园的使命和意义——宣告他们在新的一天里还残存着:啊,又是美好的一天,我抚摸我的身体,发现它还是活的,这就是幸福!
早已死去的马克思和恩格斯,他们的雕像屹立在公园的树丛中,观望着公园中赌徒的命运,他们的慧眼洞穿一切,这两双眼睛永世长存,而公园中的百姓却唯有此世,他们用骰子决定未经决定的一切,并且还压上过去的一切(他们的历史);那座石像亦曾经做过类似的事情,他们用理性和激情做了赌注,他们的骰子还在转动,还未显示出结果,共产主义社会这个猎物是否终究会到手还是一个未知数。而我们这些观众已经不耐烦地悻悻离去,我们对于理想没有这么大的耐性,我们鼠目寸光,这光只能照到未来的五十年,至于那之后会发生什么变革和革命,我们只能用会衰老的生命来观望不会疲倦、没有记性的冲动和激情。如这公园,不知道被铲平过多少次,又重新布置过多少次,历史在“左”、“右”的摇滚乐中而获得机械必然性,如同失去双眼的野兽横冲直撞而拓出一条道路——这被人们错误地概括被必然性的道路或者历史必然。我们的教育在多大程度上利用了这种错误的解释却维护了民族的健康?如果一个教育体制对它的人民说:你们是有朽的;人的生活是不可救药的;至高者(上帝、党、信念、理想、家庭、道德……)是不存在的……那么难以想像一个民族可以自强不息,而只能是一个绝望而又勇敢的民族,这个民族是毁灭性的,它不光毁灭自己,同时也毁灭他者,这个民族是人类历史的终点,也就是黑格尔意义上的德意志民族,在这个意义上德意志民族已经终结,而只有德意志人依然存留。
日光下的马克思和恩格斯石像已经平静了很多,没有在别的时代那样能够引起喧嚣,他们开始安宁的生活,注视着革命后的民生,他们的学说也克制了自身的激情而开始觉得有些空虚了,也许这就是他们的学说“被爱过”的感觉吧。在如今没有爱也没有恨的国家里,一个学说仅仅是文字而已,不再能够引起行动,更不用说掀起什么浪潮了。而我敬爱的诸生命毕竟为这理想付出过不值得一提的代价,国家以他们的名义立了无名(sous le nom anonyme)烈士纪念碑,并非真为了纪念他们,因为他们都是无名的,而是为了民族的健康,为了使民族具有前仆后继的勇气和力量,为了能够使一个羸弱的民族通过纪念碑的凝聚作用而战胜孤狼。“全世界的无产者团结起来”的口号还在心中回荡,遍地却已经是不堪入目的尸骨,终有一天,我们要把马、恩石像和无名烈士纪念碑面对面地放置在一起,唯有这两者是真正的对话者,虽然两者充满了敌对、怨恨和爱。
2007-05-08
相间-离别的轮回让我觉得厌倦了,我想安定在宝瓜身边,为她烧最好吃的菜,给她最亲切的吻。
假期过得很平淡却很开心。没有令我们忧虑的事情,仿佛真正的生活开始了。可以今晚我却要离去,去一个不愿意去却不得不去的地方。
一个地方需要有亲爱的人驻扎在那里才使得那个地方存在,地图的意义只有通过人才能显示出来,而没有亲爱者的地方是虚无的,或者说它存在,自在存在。
2007-05-12
这几天觉得格外干枯,就像老朽的水母。
2007-05-20
这样的生活已经过了快两年了,无可转变地痛苦:天气是那么干燥,四周是那么嘈杂,又离开你那么远,相比于你,我更无法忍受一个人的生活,虽然表面上已经忍受了那么久,似乎早已经习惯了,但是还是没有,我试图艰难地去迎合这个地方,但是太难了,这简直是不可能的。
我现在想逃回到你身边,请不要责备我的逃避主义,因为我憎恨这里,就像憎恨我的敌人,然而敌人可以与之决斗而让一者存活,但如果和一个地方为敌而又不可离去,那是多么痛苦啊。每个夜晚,寝室喧嚣不可忍耐,每晚夜宵吃无味的北地之饼,俯视大地,觉得那坚硬的大地似乎顿时迎面而来,已经有无数次这样的感受,可是没有真的去做,因为爱宝瓜,还有爱很多别的事物,所痛恨的便也是这些我的所爱没有一样是在我身边的,它们那么遥远,无数的事物却还把我钉死在这里,让我流血不止。
希望宝瓜会理解我,这不可能是我生活和工作的地方,也许是某些人的天堂,却是我的地狱,我决定放弃一切逃离这个地方,为那些觉得这里是天堂的人腾出地盘吧。
2007-05-23
人定了,安宁了。宝瓜的话并不能真正安慰我,但宝瓜的话语的魔力在于它能够引起和她在一起的宁静回忆,它虽然来自回忆,但却是对永恒的回忆:人的生活并非是被仄仄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所缠绕着的,相反,围绕着人的事物比人本身要古老得多,对于宝瓜来说就是无忧无虑地在院子里玩耍的小狗小猫,的确,它们千万年来就如此这般地玩耍和生活,一成不变的生活成就它们的本质,而人的生活在这千百年里一直动荡不定,一直我们没有人的本质,以致我们这些新生的人还没有适应新的生活,人与人的关系还是那么脆弱,于是每每遇到不快乐的时候还是要想到没有人性的宠物,它们不能和我们言语,但却比人更能理解我们,因为它们的生命史比我们长许多。其它动物,比如乌龟,它们的生命远远超出我们的理解,我们用奇迹去称谓这种奇迹。在变动不居的生命中去寻找或挖掘那本质,我们就会发现身体中的动物的本质,这本质完全不是亚里士多德所定义的动物灵魂,在底处,我们发现的是它们的生活以及这种生活的不变性,它日日如此,却又是幸福,而人的生活,无论是变动还是遁世玄静,都不具有动物的生活——有谁能像雄鸡一样一生在清晨啼鸣?谁能像鮰鱼一样年年在一个地方等待快乐的时光?我们没有耐心,我们总要迎接未来,似乎未来总是美好,总是必要的,总是不可避免的,然而,未来来了又会去,我们在等待什么呢?戈多是谁呢?他会来吗?这种等待会成就我们的未来吗?如果没有时间观念,那么我们也许生活得很原始(一个时间性的词语),但必定是快乐的。无论是否有可能回到过去,但回到过去总可以是一个人的理想,一个种族的理想,一个时代的理想和一个世界的理想。如果没有出现一个“异物”,那么我们的生活一定还是无意识并且幸福的,然而不幸恰恰会产生,于是时间观念就产生了,于是人类有了历史,并且历史也似乎有了规律,一切美好的东西称为我们梦想,于是理想形成了,而一个宁静者和人没有理想的,他没有时间之矢,他拿着空空的弓独自月下清赏,似乎空空的弓就是圆月的美梦。
2007-05-24
有时候会觉得爱情和深深的友谊是没有区别的,因为爱情中除了有云雨之欢之外亦与友谊没有什么两样了。博爱,在我看来并没有兄弟之爱的意思,它常常仅仅是友谊,也许这里所谓的友谊已经超越了一般意义上的友谊。一个博爱的人是常常会被误解的,因为博爱自始自有,而日常所谓的爱意味着占有。听着一首歌,唱到:“Il y a longtemps que je t’aime.”爱太古老了,我们都还没有亲近它,更不用说理解了。
2007-05-31
《蒂迈欧》开篇不在场的第四人可以供研究和想像。
这几天睡得很好。我们的生活应该是如此的。我不能适应集体生活,不仅仅是隐私的问题,还是有关于个体性的问题,在他们中间,我慢慢地沉沦。在没有眼睛注视的地方,我会变得异常强大和高傲,用这种方法来充实自己,以致于事后那些遭遇到的人都会觉得我是一个神奇之人,而一个生活在人群之中的人永远不会引人注目,因为这人就是在人们的眼皮底下营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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