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16

童话是一首圆舞曲

童话并不是给儿童讲述的故事,它是成人的社交游戏,它的特征是回旋——在故事情节的一遍一遍重复中获得前进的可能性,并由此得到一个与这种前进的可能性所不同的结局以终结这个进程,就像圆舞曲也终有终结一样。以下是一则格林童话:

选择未婚妻
从前有一个年轻的牧童想结婚,他认得姊妹三个,她们都一样美丽,因此他很难选择,不能决定哪一个好。于是他向他的母亲问计,母亲说:“你她们吃饭,把干酪放在她们面前,留心看她们怎样切它。”青年照办。大女儿把干酪连皮吞下;二女儿急急忙忙切掉干酪的皮,因为用力太猛,还有许多好的干酪在皮上,她一起丢了;小女儿仔细剥皮,不太多也不太少。牧童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的母亲,母亲说:“你娶小女儿做妻子。”他就同小女儿结婚,和她生活得很幸福。

首先是故事的“进入”:“从前”——这是进入舞池的一道边门,在听者不知不觉中,舞曲已经开始,自己还没有准备好便已看到别人已经翩翩起舞。这种无意识是由“从前”、“有”这两个词加以标明的,如果没有这些词,童话便会成为一个历史事件,而历史事件便会陷入解释的迷茫和对讲述者的合法性的争论中去。这个因素对于童话来说至关重要,它似乎是一个人为性的开端,一个随意的设定和对历史的无知,其实并非如此,“从前”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时间状语,它是关于时间的表述,但又没有给出一个特定的可供回溯的点,所以是不定的,由此使得故事在被讲述中获得它的永恒性——每一次的讲述都以“从前”开始,这就避免了任何由于时间而来的历史偏见而使得故事本身被不断地传述。“有”似乎获得了故事的真实性,其实遣词的模糊性恰恰取消了“有”给听者带来的有效性或真实性。然而“从前”和“有”这两个词还是流露出了对历史的盲目爱好,就如同我们时代的有闲阶级如此地热衷于扯谈时代的“英雄”人物而不喜欢谈论永恒一样。之中显出了童话的卑微之处,这是因为它的永恒性在于被传述——这就需要听者,从这一点上说,童话讨好听者。
其次,在此三个女儿构成了故事的回旋结构,用她们的不同行为来获得故事的进程。“三”永恒地构成了故事的平衡结构,几乎每个童话都是通过故事的三重性而获得进展的,其中三重性是以这样的方式来展开的:过-不足-恰当(或中道)(在此遇到的最大的理解上的困难在于儒家的民粹主义,在这个时代高傲的儒家在当今的“丐帮”中重新获得生命,而且比两千年前更加具有“草根性”——别忘了,这个当今儒家的关键词是从外语里借来的,从中“我”读出了其“无根性”和被阉割的情结。儒家中的“阉民”——司马迁——借助一反伦常的规则而获得了荣耀)。这是一种民族智慧,它把自身的教条置于“辩证法”的顶端并等待一个最终的审判。
最后,必定有一个最终打破圆舞曲的“终结者”或“审判者”,这就是牧童的母亲,她用宣言或裁决的方式来划上一个休止符,同时把自己的智慧作为故事的永恒教理。这位母亲不光结束了一个童话,还结束了所有童话,同时更结束了一个民族及其智慧,然而“终结”同时也是一个“开端”,它发现了一个旧的法律漏洞并等待着新的发现,“法律的大门永远是为你开着的”,并且“随你的死亡而关上它的大门”——这就是法律。它的呼吸需要人的存在,如果没有法律的讲述者,那么也就没有了法律,那么童话才真正地、庄严地灭亡了。然而,“童话”这个词,永远期待并且永远有一个孩子来到法律之门前。
圆舞曲终了,语言开始退场了,民族的法律还滞留在那里:
“哪里?”
“那里。”
“哪里?”
“哦,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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