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和文学
看完了《卡夫卡与少女们》,所叙述的故事是美丽而令人焦虑的。唯有最后“夏季的白连衣裙”让我回复到了平静与故事的美丽中去。他把自己的身体投注到了文学中去,不光是通宵的写作损害了身体,而且把身体作为与文学赌博的筹码——少女还是文学?当下还是未来?他要求别人读他的手稿,死后销毁他的手稿,这总是说明了他对未来的某种期待,这种期待通过他对自己写的文字的态度而得到了传达。毕竟写作对他来说是一种强迫症——“今天又没写。”一天没有留下字迹他就会失眠,并且是习惯性的失眠,成为一种病症。而唯有独处的夜半写作才能挽回向文学付出的代价。这个代价不仅拖累了他的身体,使他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还使他每当遇到在少女与文学之间做抉择的时候总是选择后者,总是对未来寄予很大希望(在我们看来正是因为他把身体压在未来上才可能有他的不朽文学)。但选择文学并不等于他在生活中获得了胜利,相反,这给他带来的是同样大的烦恼,甚至是痛苦,伴随着无尽的孤独,而孤独唯有在某个少女的安抚中才能隐隐地退去,孤独对他而言是身体上的浮肿,只有浮动的暗香才是这浮肿的灵丹妙药。但问题是那灵丹妙药医治身体的浮肿的同时也阻碍了思想的发酵,酵母恰恰就是身体上的极其不适,没有这种不适,他就会安然睡去,就没有他夜半泉涌的文思,就没有作品中的处于孤独和恐惧的动物化形象。当他在斗争中总是把天平拨向文学的时候,少女们对他而言就是文学的祭品——他是文学的强烈夜光,把美丽的飞蛾吸引到自己的容光下,然后为了吸引更多的飞蛾,他不断地加强自己光环的亮度,而导致自己与少女们的毁灭,唯一正面的结果就是他不断地消耗越来越多的能源使自己的光亮超过了旁边的那个路灯,让自己的光线能照亮整条文学史道路,成为时间的路标。最后当飞蛾保证自己不会离去的时候,他却要离去了,他的离去是永别,因为他耗尽了生命的气力,他把它浓缩了,他先告别了世界,赶在纳粹之前,因为他显然不能把少女们从集中营救出来,把责任和承担责任的良心交给了残存的犹太人。
少女与文学是否就一定是一个冲突,必须做非此即彼的抉择?经验的回答:是的。文学的伟大在于其独特性,而独特性需要孤独的滋养,而少女的本性是连接文学与世俗,有了少女的文人在社交上可以像泥鳅一样灵活却不一定能写出伟大的文章来,由此一个真正自信的作者必须作出这种牺牲——选择文学!可是没有一个非天才作者能够坚定自信地作出如此巨大的牺牲,无法有如此巨大的力量忘却自己的性别。他要存活,每一个时刻的饥渴都会让一个没有毅力的作者违背自己从前的毒誓,而回到地上来。也许对于很多人来说,正是回到地上保护了他们免遭灭顶之灾,让他们成为各式各样的学者、文人和出版商。他们对自己已经放弃的理想的眷念促使他们塑造一个个神一般的文学天才形象。但是他们毕竟不是那些天才,他们的嬉笑怒骂无关于那些天才的悲苦,自己却过着滋润的生活,由少女们围绕着,幸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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